2022年12月22日,冬至。
在云海,一年里有四个非常隆重的节日:春节、清明、中元节和冬至。都说‘冬至大过年’,对很多云海人来说,冬至就要过得像年一样。
云海‘滨江工业园标准厂房工程’的工地上,尽管因为赶工期,工人们没有放假,但是工地的厨房还是早早就准备好了丰盛的饭菜,想让大家热热闹闹过个节。
菜,都是过节的硬菜,酒,却只是普通的米酒。毕竟明天大家都还要继续上工呢,可不能喝疯了。
……
“老苏,你养鱼呢?痛快点,干就完了!”
“就是!往常可没见你这么磨叽!”
“你不会不行了吧?我跟你说,男人什么时候都不能说自己不行!”
工友们起哄的对象是苏晓辉,工地上的人一般都称他‘老苏’,一个有着三十年工龄的老瓦工,现在他是这个工地上的一个小包工头,跟着他做工的,很多都是他以前的工友。
与大部分工友喜欢下工后凑一起打牌耍钱不同,苏晓辉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研究做菜。他收集了不少的老菜谱,有时候高兴了,还会跑到厨房给大伙儿烧几道菜,工友们经常笑他,问他是不是要砸厨师的饭碗?
苏晓辉还有另外一个爱好,就是喝酒,也因为喝酒耽误过事,不过幸好都是一些小事,大事他倒不会犯糊涂。他老婆和儿女对他好酒这事特别的反感,但就算是这样,只要一有机会,他还是会喝上几杯。
对苏晓辉来说,他的工龄有多长,酒龄就有多长,三十多年里,什么样度数的白酒没见过?就现在桌上这二十多度的米酒,按他往常的说法,那叫‘淡出鸟来’,跟喝水有什么区别?
只是今天不知怎么地,才和他们搞了几杯,他就觉得头晕脑胀,太阳穴一直在跳。
不过,就算头胀得像要炸开一样,苏晓辉还是站了起来,拿起酒壶,倒满了三个塑料杯的米酒,笑着大骂了一句:“老黄头,你个孙子,今天就让你看看哥哥我行还是不行!”
说完,他端起杯子,把三杯米酒‘咕咕咕’地全灌进了肚子里。
为了表示没有耍赖,他每喝完一杯,还把杯子倒扣过来给大家看看。
“好!老苏牛批!”工友们纷纷叫好喝彩。
只是话音刚落,苏晓辉就‘啪’的一声,瘫倒了在地上。工友们一看,坏了,这是要出事啊。坐在他旁边的工友连忙把他架了起来,其他人,有的忙着拨打电话,有的忙着给他掐人中……
一个工友试了试他的鼻息,再瞧了一下他的眼睛,才惊恐地叫喊道:“他没气了!看,瞳孔放大了!!!”
“……晓辉,醒醒,回家了!”迷迷糊糊中,苏晓辉感觉有人在喊自己。
“……你们这帮孙子,起什么哄啊,今天要不是没状态,看我不喝死你们!”苏晓辉嘴里嘟嘟囔囔,很想睁开眼睛,但是酒劲实在太大了,头还是晕乎乎的,想睡觉。
“晓辉,你酒醒了没有?”
“很晚了,大家都回家了,你再不走,就留在这里守东西吧!我困死了,要先回去睡觉了……”
从醒来开始,就有一个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唠唠叨叨,不过苏晓辉老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声音,“老黄?老张?还是老李?”
“晓辉!晓辉!”叫声又响起,喊话的人还拿手在他脸上轻拍了两下。
苏晓辉终于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17、8岁少年的脸,“你是谁家的小孩啊?”,他惊讶地脱口而出。
“我艹,你占我便宜是吧?”少年骂了一句。
“我就问了一句‘你是谁家的小孩’,怎么就占便宜了……”苏晓辉正想回骂,忽然,他发现周围的状况有些不对。
自己不是和工友们在喝酒过冬至节吗?怎么现在却是坐在禾杆堆旁?还有,村里不都通路灯了吗?可前面屋檐那里吊着的怎么是一盏昏黄的白炽灯?
少年又在催他:“快起来啊!再不起来,我就不等你了。我要再晚一点回去,我爹估计会拿木棍等着我呢……”
“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没事!”苏晓辉醒了后,还想不清楚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少年问他:“你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他很肯定地回答。
“那我先回去了,你也快回家吧,我明天再找你。”少年说完,转身走了。
苏晓辉踉跄着站了起来,借着昏黄的灯光,他看了一遍四周,“我靠!怎么看着那么像自己小时候住的村子?”
他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使劲揉了揉眼睛,没错啊!就是自己小时候生活过的村子。他忽然觉得情况有些不对,撒腿就往家里跑。
咦!怎么是下意识地往老宅的路跑?
家里大门还开着,厅堂里,昏暗的灯光下,他妈、大姐、小妹和小婶正围在火盆边聊天。
“阿辉,你这一晚上跑哪里去了?”
“妈,哥他好像喝酒了,我闻到酒味了!”
苏晓辉没有搭理她们,他直接跑到了神台边上,那里挂着一个镜屏,它是爸妈结婚的时候,客人送的礼物。
在模糊的镜面里,他看到了一张稚嫩的脸庞,少年?再看一下墙上的日历,1986年1月20日,大寒。
……!我就喝了几杯酒,怎么就重生回到18岁了?
“阿辉,妈的话你听到没有?我问你今晚去哪里了?”他妈好像有点生气。
“妈,晚上我和国勇他们在晒谷场那边打牌呢。”他想起刚才那个少年是谁了,那是自己的兄弟李国勇,不过,他现在还搞不清楚,今晚为什么会在禾杆堆旁醒过来,看来明天要找李国勇好好问一下。
“那你坐过来,妈有话跟你说!”他妈喊他过去。
“有什么事明天不能说吗?我现在好困,想睡觉。”
“明天你小婶可没空,快过来!”
尽管头晕得厉害,但拗不过他妈,苏晓辉还是走到火盆边坐了下来。火盆里的碳火不是很旺,碳火边放着几只红薯,他伸手捏了一下,感觉是已经烤熟了。他拣起一只,细心地剥掉了烤焦的薯皮,里面的红薯芯很烫,只能小心地咬着。嗯,真香!
“妈,什……么……事?”红薯有点烫嘴,他要边咀嚼边呼气,说话的时候声音有点含糊不清。
“小辉,你慢点,又没有人和你抢!”大姐挺疼他的,看他这个样子,就怕烫着了。
“阿辉,前年你初中毕业后,没考上中专,你想补习,我们家没钱给你去复读。我知道你心里不服,但现在你也玩了一年多了,是不是想着为家里分担一下了?”
“不对啊,我初中毕业后不是考上了地区农业学校吗?当时在村里还非常轰动呢。怎么现在说我没有考上中专?难道重生后,这个也发生了改变?”苏晓辉心里相当无语。
他抬头看了一下他妈,没有说话,他知道她话肯定还没有说完。
“你小叔和小婶现在不是在工地给人家挑石头吗,我刚才跟你小婶说了,要不过完年你就跟着他们去干活吧。”
小叔其实是他堂叔,三爷爷最小的儿子。
对小叔,苏晓辉是非常敬重的,前世,他能做瓦工,就是小叔把他带出来的。中专毕业后,他被分配回乡里的兽医站,几年后,却因为一件事被开除了。就在他的人生陷入最黑暗的时刻,是小叔带着他,从给人家挑地基的石头开始,然后做搬砖、筛沙的小工,再到做砌砖、盖瓦的大工,他足足干了三十年。
都做了三十年了,难道现在又要从挑石头开始?所以他直接拒绝了他妈:“妈,我现在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