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系不比研究系的花哨,毕业课题无非就那么两项。
研发新的战斗术式,打平或打赢导师半招。
前者看起来难但实际上却有空子可钻。改变输出的术式花式算一种研发,改变同时激发与控制的术式数量和排列组合算一种研发,就连改变最终输出的术式外形也算一种研发。只要能确保和历代有记录的研发结果有细节上的不同,那都叫研发。
直接拿大型魔弹组当着审题官的面现场开车的……好吧,这也是一种研发,就是那位玩花活的学长离场之后被校内风纪委直接按在了地上。
事后据说被关着反省了半年,出来后直接把这手技术转手卖了个金钵满盆,神隐逍遥去了。
至于另一个课题……虽说实际对战中水准高学员不止一个台阶的导师多半会放点水,但那差距也如同细小水流与奔涌大河之间所能容纳的水量差距一般,几乎难以跨越,最终大抵都是导师眼看操练得差不多了,这才率先提出说和。
……偶尔碰到不长脑子,洋洋得意以为是自己太强了不愿说和的,通常也会被导师们十分小心地揍个半死,最终怀疑人生去了。
因为有过去的先例在前,在确认希罗毫无动摇地直奔第二项课题去后,本以为那家伙会是我们三人中最后一个完成毕业课题的,结果一个没留神,却被对方进度反超了?
“事实就是这样。只能说,或许也正是因为他有着如同野兽般敏锐直觉与吸收能力,才会那样适合精研战斗相关的知识。”
亚列也是怅然叹了会气,然后挥手同我暂别。
他手上毕竟还有着其他事情,眼下有别人呼唤他,自然就先得去处理了。
我又旁观了会众人的忙碌,也没怎么想着插手,因而不再多做逗留,顺着来时的路走出试验场。
接下来又该去哪呢?
拜访下召唤所内的那群古灵精怪的小妖精小魔鬼们,还是去地底迷宫内逛逛有没有什么被人遗漏的零散珍藏?
总不能直接去研究工坊吧?
还未等我做出决定,后脑勺再次传来了被某物拍打后残留的冲击。
只不过相比前两次近似爱抚的轻柔,这次的力道额外加重了不少,一时脑瓜都在嗡鸣作响,于明暗的交界间窥见星光闪烁。
胸前隐隐传来灼热。我掀开领子,将垂挂在胸口贴身放置的吊坠拉出。
那是一把被银色细锁穿过孔洞悬挂的小巧钥匙,此时正不断向外扩散着虹光,镶嵌其上的宝石也流溢出瑰丽的华光。
是的,这就是自称全知魔女的导师,赠予我的,属于她其中一项权威的物质形态。
其名为,[万物书库]。
也既是那座此时被放置于我箱庭正中,会不断自我更新的图书馆的本体。
哦,顺便一提,这玩意据说也是监视装置。
我最开始是没想拿的。全知魔女这种一听就很厉害很麻烦的名头,和她扯上关系了指定吃不了好果子。
结果还没等拒绝的话经过肺腑吐出呢,就见这鬼一般的女人一个闪现直接出现在我身后,一边半推半按地拉着我在室内坐下,一边将这钥匙串了锁链往我胸口挂。
然后就彻底摘不掉了。
随手丢掉都会自己跑回来,几乎和那女人一样的神出鬼没,俨然成为了我那段时间的噩梦。
再后来也习惯了,找别的老师做导师也不现实,无论谁见了这玩意都默认我已经和魔女深度绑定在了一块,急着摇头连称不敢逾界,最终也只能回去选择乖乖低头。
而眼下,既然这把钥匙开始发出虹光,那就说明时间到了。
我能够自由活动的时间已然所剩无几,再闲逛下去,该走的就是我生命的倒计时了。
这并非是开玩笑,作为目前最被她所亲近的个体,我自然知晓,哪怕是将一个人完全打碎后洒满整个校园,之后再重新拉回来,对她来说也不是有多难的事情。
排除掉偶尔的脱线以外,她确实无愧于“魔女”之名。
具有魔性容颜,魔性魅力,魔性之质的特殊存在。
用概率来作比喻,倘若这个世界会自然生成一个名为“尤米”的个体概率是亿分之一。
——那么,自然生成一个名为“全知魔女”的个体概率,则无限接近于无。
而她既然会被所有人公认,冠戴[全知]之名而无人敢于质疑,自然是有其本事。
我甚至有曾怀疑过她的真实身份,但最后因为一些意外,只能被迫不了了之。
简而言之,我做了些心理准备,一步一步满不情愿地挪到了我这位名义上导师的工坊门口。
院落里趴着的猎犬们大概是听见了靠近的脚步声,纷纷抬头望来,只不过在确认是我后,仅有一只比较年幼的特地跑过来绕着我多嗅了几下,继而翻身撒了个娇,其余的都老神在在地趴回原地,闲散地打起哈欠。
只能说,会吐人言的乖巧大狗还是稀有的,尤其脾气好还傻憨憨,毛发也很顺滑还让摸到爽的长毛大狗。
好吧,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我抬手敲响工坊的大门,清脆的开门声几乎在同时响起。
“不是说就当自己家一样嘛,没事就别敲门了,钥匙都给你挂着呢。”
屋内传来了导师熟悉的嗓音。
看来导师现在心情还算好。
松了口气,我推门进入。
浓烈的花草香扑鼻而来,呛得我连咳几声,这才能眯着眼,透过漂浮在屋内的薄雾望向屋内。
这是一间相当有魔女风格的工坊建筑。零散摆放在各处的素材、药罐与写满公式的图纸几乎随处可见,还有少许正在被小火慢炖的试剂瓶正悬浮在半空之中,沸腾的药液在自主转动的搅拌棒下旋转出规整眩目的圆弧,等待添加的素材则排着队,依次跃入坩埚之中,彼此混合后便引发了新一轮的嗅觉冲击。
而在工坊的深处,有着一头银白色及腰长发,身段修长柔美,毫不在意地裸露出大片肌肤的年轻女子正仰躺在透明柔软的水床上,手中高举的素白板子内间或传来陌生的哭泣与对话声。
“导师,我在规定的时间内回来了。”
大门在身后闭合,我试探着同她搭话,一边小心地避开地上散乱的各种事物,在工坊内寻了处勉强能坐下的空椅。
然后一抬眼,便撞进了那双灿金色的眼眸深处。
“怎么了?”按捺住突然吓漏了一拍的心脏,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发问。
“嗯嗯,怎么说呢,明明不过是一个月没面对面见过我亲爱的弟子,结果发现,好像又重新认识了你一遍呢。”
随手抛开手中的事物,素白的板子在半空倏忽分解作细碎的流光融入眼前女子的体内,随着她起身的动作,宛若化作一条流光的丝带绵延身后。
周边的杂物自行避开她的行径方向,一路延展向前。
心底的警铃骤然敲响。
下一刻,就像是经过再编辑的影像胶片,导师猛地逼至近前,近到我几乎可以感受到有轻微的鼻息在近前拂过,像是在嗅探什么,又或是想要窥清名为[尤米]这个存在的内里,双眼直直地同我对视着,撑在身后桌沿的手臂虽然纤细素白,却又带着一丝不容猎物反抗的强硬意味。
“我亲爱的弟子啊,”导师的嗓音忽然变得低沉柔媚,明明充满了诱惑的味道,我却恍然感到有锐利的杀气抵至喉颈,“这才几天没管你,就开始到处放荡了啊?”
“……首先需要说明的是,在我的辞典里从来都没有‘到处放荡’这个词。”我赶忙举手投降,“其次,导师不也是一直在注视着吗?我最近大部分时间都缩在了箱庭内偷闲,哪都没有去过。”
“可你前天不是出门了吗?”
“那是因为被拜托了帮忙。”
怎么感觉像是在哄病娇女友似的,明明是年岁比我大不知道几轮的导师。
狐狸般地眯起眼,导师似乎沉思了很久,终于将我从桎梏中放开,然后嘭地一下直接化身为仅有我半身高的幼女,爬到我腿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
“真不好玩。明明剧里都说了,只要这样做就能让那些花心的男人一边乖乖跪地求饶,一边将自己犯下的花心之罪一五一十地全吐出来,怎么到你这和块油盐不进的木头似的。”幼女导师后仰起头望向我,随手将头发甩了我一脸,“还没当初刚认识的时候有意思。”
我当初还以为是不小心栽进哪个妖精窝了呢,怕还来不及。
不过,既然导师没有继续追究,看来暂时是安全了。
我在心中稍松一口气,继而有些哭笑不得:“导师啊,那些狗血剧都是故意唬人的,全是为了收视量捏造的剧情,信了里面的逻辑才叫上当呢。”
话到这里,我大抵也明白了刚才那幕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多半是我这位时常不着调的导师,看多了现下在诸多女性学员中流行的狗血影视剧,因而轻信了其中的逻辑,想要拿来捉弄我吧。
我也曾在娱乐的休闲间隙瞥过几眼,略有翻过最出名那几部的剧情,只觉得提不起劲,远不如对抗性竞技来得有意思,没看多久就切走了。
好在这也是时有发生的事。
作为冠戴全知之名的魔女,导师向来都无法直接分辨出一件事的正误,只能将所有的观点先行囫囵地吃下,再结合多方面的因素与影响进行判断,做出最为适合转述给对应听者的结论。
就犹如一个悖论,一个人知道的东西越多,那他能够知道的东西也就越少。
对于人来说,这一点委实显得有些麻烦,因而在没有外人打扰的时候,导师多半也会做出些丢掉脑子的举动。
全知的代价既是无知。
我向来认同导师的这一句话。
就犹如[万物书库]的对立面,是名为[愚者的幕布]的双生权威之物。
“嗯,不过,还是有一件事希望你能解释一下,我亲爱的弟子。”
在我走神的时候,安分地坐在我怀中的幼女导师再次狐狸般地眯起了眼睛。
她轻语道:
“方便同我介绍一下,最近新入住你箱庭中的那几位姑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