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来到屋里，看到姑姑在做鞋子。

“姑姑。”

“怎么又哭了？”

顾林氏看她一眼，无奈叹气，心里升起一股烦躁之意，这孩子是怎么回事，这惨事都发生多久了，大家都一样悲苦，你也不用这样不停的哭吧。

林月低着头没发现姑姑眼里的不耐烦，委屈的撅嘴。

“姑姑，表哥说绝不可能和我成亲，他不娶我，我以后怎么办，我没有娘家了，只有姑姑和表哥可以依靠了。”

林月想起去世的亲人忍不住悲伤绝望。

顾林氏手停了下来，抿着嘴久久沉默着不说话。

林月抬起头望着她，眼里有些慌张，连手都在颤抖了拽着她的袖子摇晃。

颤声询问：“姑姑……”

眼里泪花在滚动，嘴唇轻轻哆嗦，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姑姑的脸，生怕她说出什么坏消息，自己无法接受。

顾林氏悠长的叹息一声，“磊哥是嫡长子，他的婚事我根本做不了主，若是以前安稳时我还能为你说句话，现在完全不可能了。”

“我不信，姑姑，我一定听你话，我可以学本事的，我吃得起苦，我不比李玉差。”

林月无法接受这个打击，打她懂事起，家里人就让她接近表哥，一再说两家是亲上加亲，哪怕明知表哥不乐意她也没放弃，也不觉得有问题。

这门亲一直是板上钉钉的事，可后来她逐渐意识到，顾家根本就看不上她，那又怎样，姑姑会帮我的。

不听亲娘的话，那是大不孝。

顾林氏转过头面对她，“我努力过，为了你的事我不止一次和你姑父吵架，被冷落，被儿子怨恨，月儿，放下吧，公爹和族老不会答应你进门。”

“我不信……”

顾爷爷人很好的，很照顾我，不可能讨厌我。

林月眼泪成串的掉落，整张脸惨白，多年的愿望成空，她难以接受。

“没有李玉你也进不了顾家门，我是撞大运，我生了磊哥也没有被顾家接受，这是先帝爷摁着顾家人的脑袋娶的我，如今你觉得顾家还会重蹈覆辙么。”

林月崩溃的哭泣，整个人轻轻颤抖着，苍白的小脸瞧着十分可怜。

“我从始至终都没碰过顾家庶务，顾家有多少人脉财力和资源，我一概不知。但我知道如今的顾家损失不小却不足以撼动根基。

顾家需要的是大家之女做宗妇打理中馈，稳定人心，团结族人让顾家安好，你做不到。”

顾林氏不得不面对现实，族人不反驳她不代表认可，只是给丈夫儿子脸面，压根也没承认林家。

“姑姑，你是表哥的亲娘，你说话他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最后一句话她嘶声力竭，带着决绝的味道。

顾林氏握着她的手，“你别天真了，儿子不是我养大的，我指挥不了他，也压不服他。真这么做，族老会直接送我去佛堂养老，严重的会让我暴毙。”

“你说什么？”

林月无措的望着姑姑，嘴唇轻轻颤抖着。

“月儿，你小瞧了世家手段。”

顾林氏再次叹息，起身站在窗口，幽幽开口：“我说我从没被顾家接受，你一定不以为然，你看到的是我喝茶逗鸟日子过得轻快如意。”

“可实际上我没有朋友，没有交际，出门就被人嘲笑讥讽，还会有人故意下绊子看我出丑，我只能待在家里，不是我清高，是我没有邀约也没有帖子。”

林月微微张嘴，脸上是不敢置信，怎么会这样，不可能……我看到的不是这样。

“顾家有什么事也不会找我商议，族中会议都不请我，我对顾家事只知道皮毛。”

“这次转运族人和书籍，我也一无所知，不让我和他们一起走是我人缘太差，怕我被丢路上自生自灭，爷俩才不得不带我逃命。”

顾林氏转过头，“连玉儿对顾家知道的都比我多，你瞧我幸福么。不用承担责任，只享受富贵荣华，可也仅限于活在梦里，不可能让你再次重演我的好命。”

她含着眼泪，“我只有磊哥一个孩子，不是我不能生了，是你姑父不进我的房了，他这一生心里都没有我，我们夫妻多年还不如宾客热乎，我只是个牺牲品而已。”

林月瞪大了眼，从不知道姑姑过得这样苦。

“玉儿，磊哥的性子比他爹更烈，更倔强，从小与我感情陌生。”

“我不想你一辈子都不幸福，就算你嫁进来也是要守活寡的，磊哥不会碰你，也不会给你孩子，这是他当着全家的面亲口发的毒誓。”

顾林氏当时很气愤很羞辱，认为儿子是想逼迫自己妥协，如今再回想，其实是宣告，是恨，儿子恨自己毁了他的幸福和渴望。

林月脸色煞白，宁可发毒誓也不娶自己么。

心不断往下沉，好像坠入无底深渊，那种浓烈失重的感觉让她生不如死。

顾林氏走近她抱着她轻声开口，“放下吧，我这一生都没有被认真疼爱过，我不希望你和我一样苦到黄连里。”

“你知道为什么玉儿那样阳光明媚么，她永远都是被偏爱疼宠的那个，有没有顾磊她都有更好的选择，我从来没有享受过独一无二的偏爱，我好羡慕她呀。”

心中充满爱的人才配拥有那样一双明媚灵动的大眼，盛满了阳光和温暖，那才是儿子一直追寻的东西。

可惜自己明白的太晚了，错过了母子联络感情的机会，现在磊哥长大了不需要她了。

站起身，顾林氏出去了，给侄女一点时间消化，话总算摊开说明白了。

她长舒一口气，等安定下来，给她寻摸一个好人家嫁了，有顾家给她撑腰，小门小户也许能让她幸福。

屋里很快传来林月崩溃的大哭声，楼下王氏和顾三婶听到了，好奇的朝这看了过来。

顾林氏下了楼和她们坐在一起，疲惫的闭上眼。

“你和她说了？”

王氏看她表情就知道了，听声音能听得出来，这次林月才是真伤心痛哭，不是平日里那般装可怜。

顾林氏点点头，接过她递来的茶，“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

“慢慢来，总要把话说明白才行，再给她希望就是害了她，等到了我娘家，我让我母亲给她找一门好亲事。”

“不必高门大户，人品好家世清白就好。”

顾林氏经历人生惨痛，娘家被灭族，丧夫，逃荒，终于大彻大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