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差点忘了这事了！”

王九一当场倒抽一口凉气：“我还以为离开了小炎村，那种古怪的黑暗就不存在了，没想到连这里也会受影响？”

他顾不得多想，鬼使神差扛起脚边的柳木舟，纵身一跃，咬牙向着废城内狂奔而去。

在他踏入城中的一刹那，无边的黑暗同时袭来。

王九一瞳孔收缩，眼看着一朵朵鬼火飘来，他已在观想燧皇成道图，做好了死战到底的准备。

黑暗如同一道帷幕，扫过大地，也扫过了古城的废墟。

“真就活见鬼了……”

然而，还不等王九一反应过来，四面八方的环境突兀地亮了起来，天光明亮，可见一轮骄阳当空，散发着无尽的光与热，而非暮气沉沉的血色。

密密麻麻的行人穿行在街道上，还有龙马驾车，气息狂放，在他头顶上横掠而过。

一头雪白的仙鹤嘶鸣，振翅高飞。

人影交错，仙光浮梦，似真似幻。

王九一瞪圆了眼睛，吃吃地望着这一幕。

良久。

猛地憋出两个字来。

“我超。”

此刻眼前所见的一切，一如他在沧州府界碑的记忆幻象中所见，简直像是穿越了时空，梦回远古。

彼时，古老的仙城犹在，仙道昌隆鼎盛。

完全可以想象，在过去的某个时期，这座化为废墟的古城也曾极尽辉煌，繁华无双，到处可见飞天遁地的修仙者，长虹贯日，仙光掠空！

“我穿越时空了？不不不……不对，不是这样。”

王九一迅速稳住动荡的心神，捕捉到沧州府城外，那块界碑依旧残缺，不曾恢复到幻象中的完整模样。

城中是白昼，城外仍是黑暗。

——并非是穿越时空。

恍然间，王九一生出明悟。

以沧州府界碑为界限，存在着一张看不见的帷幕，隔绝了日与夜，生与死，每当天光暗去，黑暗降临，帷幕的另一头的骸骨便会活过来，好似他们犹在人世间，活在他们不曾死亡的岁月中。

“这一幕……我见过！”

王九一悚然惊觉。

他记起第一次离开眼中仙界时，望向小炎村外界黑暗的一刹，也看到过极为相似的一幕。

黑暗中的虚幻帷幕背后，有着一方虚幻的世界，有虚幻的生灵生活在那里。

当时的那一幕，与眼前之景何其相似？

“两者之间存在着什么联系么？说起来这个世界……越来越诡异了。”

从小炎村外疑似骨灰的迷雾，到九峰山上九座坟头，再到死者复生的沧州府废墟……

整个世界像是一座巨大的坟墓，充满了诡异与不祥，更埋葬着数不清的死者。

仙人存世间，逍遥游，觅长生。

这便是他对仙道的粗浅理解。

可是现在……

人呢？

突然，王九一眼皮跳了跳。

假若这个世界就是一座坟，那么从小在小炎村长大，被柳婆婆称之为影子的王九一……

是否也是死者的一员？

王九一扛着柳木舟，警惕地四下张望，突然一只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一个声音钻入耳中。

“你这人好生奇怪，怎地扛着一口小舟上街？莫非这小舟是你的灵兵不成？”

王九一诧异地扭过头去，一个少年立在他身后，背着一口长刀，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少年年纪不大，与王九一相仿，唇红齿白，锦衣玉冠，一看便是来自大户人家。

不知为何，他竟感觉少年有些眼熟，只是回想起来，这种熟悉感似乎又如无根浮萍，完全没有半点一句。

“怪事……我也有记错的时候？”王九一眉头微蹙，正欲开口。

按说以他的记忆力，几乎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偏偏望着锦衣少年面含笑意的模样，脑海里却冒出了另一个念头。

眼前看起来活生生的少年……

又是先前看到的枯骨里的哪一具？

“你怎么不说话？还真是个怪人。”

锦衣少年打量了他几眼，突然笑着道：“对了，看你的样子应该是第一次来沧州府吧？”

“你怎么知道？”王九一面露诧异。

“我眼神好，一看就知道。”

锦衣少年得意地笑了，随即又补充道：“其实这段时间赶来沧州府的人太多，都是来听府主讲道的，街上随便抓几个人，十有七八都是千里迢迢赶来的。”

府主讲道？

王九一心头略微一动，若有所思颔首道：“我正是为了此事而来，还请朋友指一条路。”

“指路谈不上，正好我也要去听府主讲道，不妨一并同行便是。”

锦衣少年发出邀请，王九一没有犹豫答应了下来，尽管眼下情况诡异，可既然有人愿意带路，总好过他一个人到处乱闯。

尤其是他对于所谓的府主传道相当感兴趣。

沧州府繁华，地界广阔，王九一和锦衣少年一路走来，居然走了一个多时辰。

王九一还看到了许多非人的生灵，有身高数十丈的石人，有大妖化作了人形，也都千里迢迢赶来，就为了听取沧州府府主讲道！

不仅如此，通过对锦衣少年的旁敲侧击，王九一自离开小炎村至今，终于得到了一些有用情报。

“原来如此，沧州府为火纪宫治理下的四大重城之一，虽非仙门，却胜似仙门，世人前来火纪宫拜谒圣迹，沧州府为第一站。”

“沧州府府主水承志，渡过生死劫的绝世高手，奉火纪宫之命，每五年便会开坛传道讲法，向世人传授火纪宫的道法神通。”

“盛会期间，无论修为，无论种族，无论宗门，都可前来听讲……”

在锦衣少年的描述中，火纪宫简直就是太阳般的存在，播撒火种，传承文明，平等照亮世间的诸多生灵。

可王九一越听越觉得……

不是我不信。

就是我真的不太信。

他穿越前的世界，随便为一个理由都能打出狗脑子来，大公无私的圣人或许有，可要是发展成一个庞大的势力……

“火纪宫无私传授世人诸般道法神通，费时费心费力，他们究竟图的什么？”

王九一终究没能忍住，提出了胸中的疑惑。

听闻他的话，锦衣少年咧了咧嘴，露出笑容，竟显得有些神秘：“是啊，确实也有很多人想知道，火纪宫……究竟图什么呢？道兄，我们到了。”

他扬手指向前方。

王九一顺着锦衣少年指尖方向看去：“可算是到了，沧州府城比我想的还大不少，说起来，还没问你叫……”

飒飒飒——

一阵凛冽的寒风吹拂而过，吹得王九一猛一个激灵，他瞠目结舌地看向周遭，却见四野寂静，天穹漆黑，到处是断壁残垣，全无方才气象万千的模样。

而在他的身后，一具又一具骸骨在黑夜里徘徊游荡，发出咔啦咔啦的摩擦声。

它们空洞的眼眶中，漂浮着幽幽的鬼火，或白或绿，分外森然而诡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