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妙玉一早醒来便喜不自禁,欢心雀跃,非是为那新年之喜,而是今日乃与雨村公子相约再见之时。
一想到再见雨村,妙玉心里便心乱如麻,手持经卷功课,心思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好容易挨过午正,用毕了饭,便唤小尼备汤沐浴。小尼心里奇怪,只妙玉平时寡语少言,却不敢问,只心道:“便是新年沐浴,怎地选在午后,当真奇怪。”
妙玉不知小尼心起疑惑,只为爱郎,把那乌黑青丝,一缕缕揉搓,将那雪白玉肤,一寸寸擦洗。洗时还自纳闷:“怎地这肤,但我揉洗,全无二样。偏只他把这一碰,便似火炭一般,弄得人浑身发软?”想了又想,全无头绪。
足足洗了一个时辰,妙玉又唤过小尼,将头发擦干散开。把那乌发一片,映在雪白玉背,似漆黑锦缎,闪烁光泽。那小尼叹道:“妙玉师傅,只你那容貌,我便从没见过像你这般漂亮的人。又你这头发,这般黑亮似锦,怎地佛祖偏心,尽把好处都留与你一人。”
妙玉笑道:“可不许胡言。不过一具皮囊,打什么紧。”心里却喜滋滋,只因那公子也对这“皮囊”贪恋不已。
待黑发晾干,穿妥衣衫,小尼梳理好头发自去了。妙玉坐到铜镜前,见镜中显现,琼鼻瑶口,面似桃花,美不胜收。偏妙玉犹不满意。犹豫几次,咬牙起身,打开柜橱,在那柜橱最底处,翻出一个包裹来。打开包裹,里面竟是胭脂花粉,全套齐的,应有尽有。
原来这是几月前,妙玉刚至京中,四处闲游时,一时少女心性起,使人购得。但压在柜中,从未理会。今日暂拿将出来,待要画上一画。
妙玉此生,从未有过化妆经验,只不知从何处下手。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女孩在美之一事上,向来无师自通,便拿黛笔勾眉,使红脂点唇,忙乱一通,偏不满意,又重新洗过再来。
如此折腾到日已偏西,方才勉强满意,静坐轩窗,只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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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昨夜玩到太晚,雨村一早打拳归来,那晴雯兀自酣睡,整个院里也静消消,大多沉睡,只零星洒扫仆佣,打着哈气,四处擦抹。
雨村也不以为意,自取一卷文集翻阅,看过一番,又想到今晚与妙玉之约,不由心底痒起来。
正想着,忽听晴雯“呀”的一声,道:“几时了,公子都起了,怎地今日起得这般晚。”忙要起身。
雨村过去拉住,道:“急甚么。大年初一,也无事要忙。你昨夜晚睡,要多睡些补回来才好。”
晴雯只是不依,挣扎起来,先替雨村梳洗完毕,又自己梳洗,待洗得了,整个院子人也大都起了。
待早午餐食毕,雨村端坐前厅,一众人等上前磕头拜年。雨村早备得红包,一一给过。晴雯红包最大,有五两纹银;李响、张大柱、张二柱、张德、张育等,红包二两;张德家的婆媳等跟着雨村稍早的,红包一两;其余各处男女仆佣,连军事院一众小子,都得一串铜钱。瞬时,欢舞声响彻大院。
雨村乐得热闹,便由他们耍去,也不管束。晴雯也喜滋滋与一众小姐妹,赶棋掷骰、吃酒说笑去了。
按习俗,今日大年初一,当寻访亲族拜年,只雨村无亲可访,京中初至,亦无相熟的友人可寻。只待约定的初三日,至李守中大人处拜年;初四日,至墨香阁周老爷处拜年。
今日之事,唯有夜半私会妙玉。雨村只盼日头早些偏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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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擦黑时,雨村唤过晴雯备纸研墨,略一沉吟,写下一段话。
鹊桥仙纤云弄巧。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今日大年初一,雨村怎能空手上门。便带何物,雨村思忖良久。黄白俗物,妙玉不缺,亦会不喜。妙玉佛门中人,雨村欲抄录佛经片段,但于今日情状不合。思来想去,还是使出大招,从肚里翻出一段文章来,使瘦金体写过,料那妙玉定会喜欢。
选出这词,自有深意。
年前相会时,雨村曾私问过妙玉,可要随自己去?妙玉只舍不得师傅。故妙玉、雨村两人,一人身在空门,一人身在闹市,虽亲密无间,但固不比平常人家夫妻,日夜厮守,此为深意一也。
二则,妙玉曾言,年后将随师傅回苏州蟠香寺,须得明年再回。自此将两地分隔,雨村此词,即表此意。
依红楼一书,待一二年后,妙玉再随师傅来牟尼院,那时其师静闲师太圆寂,妙玉遵师命留京,后入大观园。雨村预估,如一切不差,待静闲师太圆寂时,雨村自把妙玉接入家庙,妥善安置。但亦不作准,雨村穿越而来,诸人因果多改,便是那妙玉,本在贾家败亡时受贼盗所掠,此方却提早许多。雨村心道,且走且看,只不能委屈妙玉,到时见机行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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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擦黑,妙玉心愈发乱起来。小尼服侍妙玉用饭,几次问话,妙玉只神游天外,但听不到。小尼看妙玉脸色慌乱,只道是又想起那盗贼之事,便劝慰道:“妙玉师傅,怎地又怕了。我与你说,听说那官府早已发下海捕文书,四处张贴,不日就能把盗贼擒获呢。”
说了两遍,妙玉方回过神,道:“是啊。”
小尼见妙玉回复,又道:“我一个师姐与我说了,那些盗贼早逃得远了,便是官府一时捉拿不住,那盗贼也不敢再到我们牟尼院来,所以不用担心哩。”
妙玉见小尼不住宽慰,对她一笑,以宽她心,道:“好的。今日略乏,欲早安歇,你且退下罢。”
小尼闻听,收拾碟碗,自去不提。
妙玉早早打发了小尼,只待夜半子时雨村到来。只恨时间缓慢,手持书卷,静坐等待。谁知,只刚至亥正(晚上九点),又听得敲门声响。妙玉一惊,却是谁人?
正所谓,
玉女痴汉两心焦,只待夜半相约时。
偏恨时光流走慢,只夜风流有谁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