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将军?”
孙权回过神来,发现三人都是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他笑了笑,“没什么事,还是继续说说我的打算吧。”
孙权整理了一下思路:“江东世家豪族,首推吴四姓,如果能降服吴四姓,其余士族皆不足道,此时在外人看来我与吴四姓中的张家结盟、与陆家敌对、朱顾两家与我秋毫无犯,实则不然,我已与陆家私有盟约,但明面上与张家的结盟却并不牢靠。”
孙权又轻笑说:“其实父兄也留下许多忠直文臣,其中以江北逃亡来的士族居多,再加上虞家和张家的一部分文臣,数量也不算少,但是想要维系六郡的治理却有些难,更别说是钱粮了,先兄之前频频作战,对于六郡来说,钱粮也有些捉襟见肘。”
吕蒙率先开口:“不能直接派出兵马攻下吴四姓么?这样钱粮并收,人才皆取,足以维持将军对江东的统治。”
不等孙权开口,鲁肃先摇了摇头:“事出无因,天下有那么多世家大族,吴四姓在江东固然是一方巨擎,放眼天下也只不过是二流世家,如果将军毫无缘由地出兵攻打,先不说能否稳保江东无忧,可以肯定的是之后想要扩土一定会受到各地其他世家的誓死反抗,除非只打算在江东偏安。”
从孙权和周瑜表情可以看出二人都不想偏安一隅,鲁肃又道:“将军既然引虞家入局,又私盟陆家,想必也有些打算,肃只提醒将军吴四姓不可强攻,只能智取,分而化之实为上策。”
沉默许久的周瑜也终于开口,他事先并不知晓孙权竟然有限制世家、全揽大权的想法,仓促思考了一会,说:
“确不可强攻,子敬所言有理,且吴四姓并不只空有钱粮人才,私兵部曲也不在少数,强攻只会让江东局势不稳,若是先借势于吴四姓,攻取荆州,再西望益州,全揽长江以南疆土,一路暗中培养将军自己势力,到时再来清算这些世家如何?”
听了周瑜此话,孙权好奇地问道:“兄长也是世家大族出身,我起初还怕因此生出间隙,怎么也同意我对豪族世家下手。”
与富甲一方的鲁肃、出身贫贱的吕蒙不同,周家累世官宦,周瑜曾祖辈出任过尚书令,祖辈叔辈出任过太尉,虽比不过四世三公的袁家,但也是标准的世家大族。
周瑜摇了摇头:“瑜出身世家,更知其中危害,垄断文化、兼并田亩,但未曾有解决之法,世家可削,但不可灭,如今战乱四起,若能使天下再无战火,则瑜也不愧家族不愧先祖了。”
东汉亡于世家,但又不可亡世家,自古以来贵族阶级和皇权之间的矛盾就难以调和,孙权也并不打算改制变法,不说连自己之后是何阶级都难以确定,这变法改制哪有那么简单?
五等分的商鞅就是第一个向这个问题发起冲击的人,他意图用法来界定双方的雷池,让法凌驾于一切,成为高于一切形式的存在。最终也因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变法不仅葬送了自己的生命,也成为了秦朝的墓碑。
百年的皇族,千年的世家,孙权并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能将其解决。
孙权叹了口气:“彻底消灭世家不可能也不可取,其实现在我的目标说起来也很简单,在江东六郡的治理上离不开江东本土豪族的人才,让这些豪族做官任职不难,但想让他们主动交出钱粮无疑是痴人说梦,除非先瓦解他们的私兵部曲才能实现,我的目的就是瓦解他们的私兵,全部收为己用。”
周瑜点了点头,孙权言语和他内心所想大致相同,但是如何才能瓦解本土豪族的私兵部曲呢?既不能明面攻打,又不能改制收权,那要如何削弱江东本土豪族的私兵?光是张家和顾家就已经不好处理,更别说还有个私兵最多的吴郡朱氏。
“兄长先调兵回吴郡,吴郡、丹阳、会稽东三郡乃我江东重心所在,人口财富多半于此,我所能用之臣虽然无法全掌六郡,稳定这东三郡基业勉强也足够了,只能先稳扎稳打了。”
周瑜微微蹙眉:“仲谋,那庐江、豫章、庐陵三郡就暂时不管了么,这时正是人心浮动之时,如果不管,难免会有作乱的可能,以不变应万变来等待机会固然不会犯错,但是难道真的什么都不做么?”
孙权笑着安抚道:“兄长有所不知,以权之见,江东内部局势之变就在这几日,且多半出于庐江、豫章、庐陵三郡之中,兵权为重,我这几日算了一下,能调用的心腹并宗室亲兵有万余人,其余军士多半在旧部之中,不便轻易征调。”
“瑜手下也有万余人,豫章、庐陵太守都是仲谋宗亲,也能调来些人马,只是庐江郡的军士难以调动,太史子义虽然忠勇,但他要南拒刘表从子刘磐,亦不可征调士卒,本土世家豪族部曲就不必说了。”
其实不能轻易调动太史慈手下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孙权和太史慈不算熟络,作为江东新主要是毫无缘由地征调其士卒,难免让太史慈多想。
周瑜犹豫了一下,又说:“讨逆将军旧部军士瑜倒是可以征调一些,但需事出有因,人也不能太多,这样算来,如果有要事急需调兵,也能凑出三万余人。”
他原本在孙策手下隐隐是武将之首,手中部曲最多,与他同为孙策手下的其他将领也熟知周瑜之能,愿意借他些士卒,但孙权就不同了,孙权不久前曾领孙策命进攻陈登于广陵并以失败告终,就连孙权身边亲卫周泰都曾因保护他而受十二创,这些老将哪里放心把手下军士交给孙权。
“兄长不必如此,权年幼难以服众,自然需要你多照拂,最近多凑些军士,江东之变,想来也就在这几日了。”孙权手指扣着桌面,显然内心并不想他表现的那般平静。
如果没有属于自己的军队,就算侥幸夺得了政权也不会长久,权力的更替必然要流血,没有救世主,也没有任何灵丹妙药可以救江东的病。
只能靠手中的枪杆。
孙权比任何人都明白,也都深信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