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爽朗的笑声中,陆逊无奈地满饮三大盅,到底还是年轻,三大盅陈酿下肚之后也没见陆逊有半分不适,只不过有些脸红,也不知道是因为之前尴尬还是因为喝酒喝的急了。
“听说府君之前只饮茶不饮酒,竟有此事?”满饮三盅之后,陆逊也不像往日一般沉默。
孙权点了点头:“确有此事,有两个原因吧,其一是从前因为被迫喝酒所以有些厌恶,如今也没人能强迫我,想喝便喝,倒是对酒不再厌恶,反而时不时会小酌一些。”
众人听了此言,皆以为是孙权年幼时被裹挟着不得不喝酒,只有周瑜起初眉头微皱,但又想到自己也与孙权分别许久,对孙权后来经历之事不甚了解,也随着其他几人一起点了点头。
“另一个原因我就不说了,否则让卿等失了酒兴,反倒不美。”孙权摇着头笑道。
众人都连说无妨,孙权仍是不说,在被众人纠缠了很久之后,孙权终于开口道:“酒是粮食之精嘛,我想着还有很多百姓都吃不起饭,自己却饮酒作乐,总觉得心中不太舒服。”
这话说完几人都有些沉默,正抿着陈酿的吕蒙尴尬地放下酒盅,孙权连忙说道:“我说会扫兴,卿等还不信,切勿放在心上,切勿放在心上!”
鲁肃叹气道:“肃家境殷实,很难切身体会到百姓疾苦,那日在府中与府君盘算着藏匿在世家豪族中钱粮时,府君有一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刻骨铭心,肃要从今日起戒酒了!”
陆逊也一脸惭愧:“逊虽然自幼丧父,但自从跟随祖父之后,也没有短了衣食,是以对百姓生活即便知晓,也难有同感,听了府君所言,逊也要戒酒了……”
吕蒙只是低着头沉默,他倒是出身贫贱,深知从前生活的困苦,为了出人头地,年仅十五岁的吕蒙经常偷偷跟着姐夫外出作战,即使在被姐夫发现后呵斥了自己,也从未顺从,依旧偷偷跟随,只为了得些军功,那时吃饱饭都殊为不易,哪还有酒喝。
见场中气氛有些凝固,周瑜轻笑一声,“诸位不必自责,且听瑜一言。”见几人目光汇聚在自己身上,周瑜缓缓开口道:
“酿酒对粮食的消耗诸位心中都知晓,无论是之前安定之时或是如今的乱世,都有吃不饱饭的百姓,但同时也都有不缺粮食的世家大族,酒可以长时间贮藏,丰年时多酿些慢慢享用,这样就有大量的酒囤积,即使灾年到来,也可以饮用。”
“毕竟一般灾年到来时,都会有相应的禁酒政策,若是仲谋觉得需禁酒,自然可以下禁酒之策,但瑜要说的是贫苦百姓吃不起饭的症结并不在酒上,这些饥民食不果腹,实则是因为那些粮食都被过量囤积在许多世家大族里,他们就算不把这些粮食拿来酿酒,也不会送给饥民充饥。”
周瑜顿了顿,自嘲笑道:“这些话可能听起来是在为自己辩解,瑜最后想说的是,若能饱一户饥民,便不必因一盅酒而愧疚;若能饱十户饥民,便不必因一坛酒而自责;若能饱百户饥民,便不必因酿一窖酒而后悔。”
周瑜逐渐放大了声音:“而若是能让治下百姓丰衣足食,瑜不仅会饮酒,还会痛饮、豪饮!若能让寻常百姓都能喝的起酒,喝的上酒,那样的盛世,瑜想看到,诸位难道不想看到么?”
周瑜随即举起酒盅:“这盛世必从江东而起,瑜先满饮此盅!”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众人被周瑜言语所感,一时间心中都有些呼之欲出的豪气,恨不得在太湖之上长啸一声,孙权听了此话,高声叫好:“和兄长比起来,我倒有些小家子气了,只可惜船上无琴,否则我必亲抚一曲助兴!”
转头向陆逊说道:“伯言未曾听过我抚琴,连公瑾兄都自愧不如!”
鲁肃瞥见陆逊眼神一亮,心中暗笑,嘴上说着:“下次有机会让府君独奏,届时伯言再好好欣赏。”
几人笑闹了一阵,吕蒙被之前周瑜言语说的心里有些发痒:“吴四姓仅剩两家,顾家不好动手,将军是否是要对朱家下手了?”
“子明倒是直接……”孙权轻笑一下,向陆逊看去:“伯言对顾、朱两家了解多少?”
陆逊转了转眼珠,说:“自陆家势弱之后,与其余世家都无接触,只有朱家仍然时不时来陆府中走动,但也并未聊过什么要紧事,逊只知道朱家实权握于朱桓朱休穆手中,他年纪虽小,但颇为沉稳,不好对付。”
“至于顾家,家主顾元叹先生才思敏捷、心静专一、温润如玉,曾拜蔡伯喈先生为师,蔡伯喈先生对他很是喜爱,赠之以名,是故‘雍’与‘邕’同音,后曾被州郡表举,弱冠之时就出任合肥县长、后又辗转各县任职,所在之处皆有治绩,而之后诸事想必诸位都知晓了。”
正在众人感叹顾雍之能时,陆逊话锋一转:“不过顾元叹先生虽为家主,却并不管族中事宜,顾家也是因顾元叹声名远扬所以将家主之位传给他,顾元叹先生平日一心就学,在府君接管江东之后也并无动作,顾家实则被顾元叹先生放权给顾徽掌管,顾元叹先生又从不理族中事,所以顾徽近几年行事愈发大胆。”
这倒算是个好消息,比起找不出缺点的顾雍,顾徽无疑是个更好对付的对手,不过即使是顾徽,虽然他行事大胆,但也让人找不出纰漏,指望他主动毁掉顾家名声无疑是痴人说梦。
见鲁肃和周瑜脸色凝重,吕蒙连忙说道:“既然顾家名声难破,那多半还是要对朱家动手?”
“子明莫不是和董元代接触的久了,怎么只知打打杀杀?”孙权调笑了一句,他平日惯爱和吕蒙开些玩笑,毕竟身边这些人里,自己也只能‘欺负欺负’吕蒙了。
“顾家和朱家虽然爱惜羽毛,但家大族大,终究不可能万无一失,若说江东有蹊跷之事,想必背后都少不了他们的影子。”
在众人的注视下,孙权轻声道:“而江东近日以来最为蹊跷之事……”
“不正是先兄遇刺一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