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院门前。
张鹤龄静静的站在那里,宛如陶醉在无边美景中,显得极为忘神。
清芷也不催,就站在一边,小心翼翼的偷看着自家侯爷。她就觉着,这几日的侯爷实在太奇怪了,不过,比起以前的侯爷,让她觉得更喜欢亲近。
反正,总是好的,现如今,还主动来夫人这里,她的心情突然间变的更好了。
这个时代,在大家族里,正妻非经年未有所出,通房妾室可别想先有个儿女。若是真就不小心了,是女孩倒还好,若是男孩,那可是坏了大规矩。
侯爷和夫人这个算不算经年,倒是不好说,但若是能正常,她们这些有念想的定也能有个好,不至于被人说成是骚狐媚子。现在侯爷终于来找夫人,事儿也顺了。做了侯爷的贴身丫鬟,怎会没有念过有朝一日的时候。要是能添个一儿半女的,那真是……
想到这里,清芷的脸上不由的泛起晕红,红晕衬托下的一张俏脸顿时间更加娇艳。
张鹤龄倒是没空理会身后的丫鬟在心里嘀咕着什么。他站在院子前,踟躇着,不知进去以后,该如何来行事。
两辈子没正经的谈过女人,但如今前面院子住的却是他的妻子,整个侯府的女主人。他皇后姐姐四年前给他物色的正妻,先英宗朝嘉善公主之女王氏。
记忆中,王氏因为公主去的较早,她本人性格养成,偏了些柔弱,在家过的也不算多好。尽管因为有着皇家血脉没人敢去刻意欺负,但她也没占到太多皇家的好处。嫁于他时16岁,连个县主的名分都没捞着,可见一斑了。
大婚之后,张鹤龄从第一眼看到时,就不太满意。大体就是太过纤弱,脸型和身段也有些不符合当下普遍喜欢圆润的审美。
且也不如那些会服侍人的,规规矩矩,他越加不喜。但男主外,女主内,囿于正妻位份,他起初还是把家里内事交给了她。
可是啊,正是因为规规矩矩的性子,管事倒是颇有条理,可这个不好,那个不能的,且还和卢齐一般总是劝他放了那诸多营生,甚至连张鹤龄这个弟弟的事也时常絮叨几句,让他怎能忍受。
好吧,絮叨这个词用的不算多好,至少她说话不是碎碎念的人,只是他当时的想法只是这个。
其后的事就简单了,他虽然没夺了她的管家之权,但家里的事他开始直接交代管家和其他下人来办,下人也多是向他直接汇报,这一来等于是架空了王氏。
王氏倒也不争,即便是那些下人总是送女人进府,她也未多做纠缠,家宅还算安宁。但怎么说呢,一旦不喜某人,她的呼吸都是错的。这般不争不吵不闹,文静贤淑的性子,反让他更是怒其不争。
之后的两年,在这偌大的侯府内,她这位女主人的存在感变的越来越低。拢共他也没去私下见过几回。最后一次见她,大概还要在一个月之前,和他一起去宫里见贵人之时。
前日里,他昏迷的那些天,一般的人不会让其靠近,而自己这位正妻在他身边没少侍奉,他迷糊间也记得。可等他彻底醒来以后,人却是未再出现于他眼前。
许是怕他见着,心里再有不喜。
张鹤龄有些复杂,妻子是很陌生的名词,两世都是。要说张鹤龄对这个妻子的感情,那更是没有多少可言。可事实存在,这就是他的妻子,且一般情况,一荣俱荣,非大错不会分离的这种。
好吧,感情这个词不说也罢,他这样的身份人家,正妻的位子,也不是给他谈感情的。他倒也没矫情的想什么这妻子是张鹤龄的妻子,不是张鹤的妻子,有膈应什么的。他是张鹤,也是张鹤龄,无需分清。
主要是,几年的时间相处的太少了,不论是哪个张鹤龄都有些疏离。
行吧,来之安之,该不用刻意才是。
“侯爷,您到了,夫人正遣婢子迎您呢。您怎的在院前站着呢?!”
正此时,从院子里走出一年约18的丫鬟打扮少女,一出院门猛一打眼,就看见张鹤龄正站那发愣。她也是有些发愣,不过,也就是一霎,接着小小的心灵就被张鹤龄到来的惊喜填满。赶忙的迎了上来。
“侯爷,婢子扶着您,夫人等好久了,夫人刚刚……”
“不用扶,本侯哪有这般娇弱。前面走着吧!”
张鹤龄定了定神,收回了所有胡乱思绪,手挥了挥,踱步向院子里走去。
从院子门进去,过穿堂,进内院,再到正堂门庭,张鹤龄很快来到了厅前,而此时厅门外,20岁左右的素锦宫装女人正静悄悄的站在那里。
抬眼看来的,是沉静中带着丝丝暗影流光的眼神,素净自然的妆容,头上的?髻上一支发出金灿灿光芒的簪饰,共同衬托出一副端庄秀美的贵气名媛风姿。
瓜子脸,下巴有些尖,细细的眉毛,一双略显狭长的眼睛,身高大约1米6的样子,体态纤细。
张鹤龄用两世的经历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丽人。
抛去了以前张鹤龄的成见,有两世阅人的经历打底,他看的是一个足够养眼的美人。而且,只一眼,他能想到的描写词语就只有温文尔雅、仪静体闲。
挺好的,比记忆里要好很多,不过,是真的瘦,比记忆中更瘦,有90斤吗?
“老爷……”
张鹤龄打量上下的眼神,让王氏极为敏感的神经飞速的转动了一圈,那道眼神,更是让她从中看到了很多不一样的神采。
大致是欣赏于美好,感叹于惊艳,甚或还带了点复杂的怜惜之意。总之,也不枉她从得到讯儿就开始打扮。且,没有往日那般的不喜之色,让她更是欢喜。虽然说起来,她也没有话本里那所谓山盟海誓、海枯石烂的情感,可嫁人了,这是自家的夫君,夫君就是天,不需要那些离经叛道的东西来装点。
悦耳轻声,欣喜中还带着点羞怯,一瞬间的,张鹤龄感觉心情大好。
他几步上前,一副从容的上前牵住了王氏的手,轻声道:“夫人,你瘦了!”
王氏被突如其来的热情冲的一懵,鬼使神差的回了一句:“老爷,你也瘦了!”
“哈哈,老爷我可没瘦。”
“夫人,酒食已准备好了!”
厅里的丫鬟突然出来一声呼唤,犹如把王氏从懵懂中突然拉回了现实,让她顿是羞怯,她想挣脱那只大手,可感觉手上的力道,她既欣喜也不舍,似乎有个词叫守得云开见月明,大致就是如此吧。
“进去吧,都别楞着瞧热闹,该作甚作甚,除了清芷和静姝留下伺候,其他人都散了。要是饿了,去耳房自己叫吃食。”
张鹤龄一声吩咐,丫鬟们皆是脆声应是。
不过,这些声音中韵味,各色不一。
张鹤龄可不会管那些丫鬟们的心思,他带着王氏走到厅中,直到此时他才松开王氏的手,一掠衣襟坐了下来。
王氏松了一口气,也有些不舍,跟着坐在了张鹤龄身边。
人一坐下,刚刚那突然涌现出的神色,似乎也刹那间消失了一般,又是恢复了一派恬静温婉。
然后,开始给张鹤龄添酒布菜,一举一动,丝毫不失仪态。
终究是公主府、驸马府里出生长成的人,有些礼仪上的教养,已经根深蒂固了。跟姐姐真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类女人,无论是相貌还是性子。
张鹤龄从小的审美如何尚且不好定论,但自他姐姐选了太子妃再当了皇后,在当时还是少年的他心里大概已是觉得,能当皇后,自然是天下最美好的女子。那么姐姐这样的女子,才该是他的追求。
大概之前的不满意也有这个原因吧,王氏太不像姐姐这样的类型。不过,此时的他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了。
王氏全副心神都放在张鹤龄身上,浅酌低吟,不时的眸光流转,似有千言万语。
张鹤龄倒全然没那么多的心思,吃吃喝喝,品尝着美酒,享受着美人在侧,让他的心彻底放开了。
丫鬟再次斟上酒,张鹤龄端了起来,正色道:“夫人,来,我敬你一杯!”
“老爷,好好的,敬什么酒,还这般正式,妾身……”
王氏被突如其来的敬酒整的有点懵,且,那正色模样,让她不自觉的回想起了以前的生分,心底里不由的有些害怕。
“这一杯我该敬你,若是喝了我这一杯敬酒,就表示你能原谅为夫的过往。从此后,你我二人当和睦同心,做一对相濡以沫的恩爱夫妻。”
很真诚的样子,一瞬间让王氏更加的心潮涌动,明眸不觉间已蒙上了雾气,她连忙举起了自己的酒杯,柔声道:“老爷,您没错,哪有甚原谅的,往日也是妾身做的不好。妾身那会儿年纪尚小,不懂老爷的苦处,妾身早就想透了……”
“好了,错不错的不在你觉着,我懂。”
张鹤龄轻摇头,接着道:“既然你这么说,那为夫就当你不计较了。至于错不错的,如今也不必再深究,日后且行且看。”
“好,不说。”
王氏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挂着两道泪痕,她稍有哽咽的和张鹤龄碰了碰杯,抬起袍袖遮掩着一饮而尽。
“好,清芷,静姝,你们也来倒一杯。尤其是静姝你,这几年,老爷我和夫人两边,你没少穿引,这才没使得这内院多生波澜,服侍夫人更是尽心尽力。你也陪着老爷我喝一杯,回头让夫人把你的身契换一换……”
静姝先是感怀夫人,感怀的眼泪汪汪,突然听到老爷喊她,几乎是跳着连连摆手:“啊,不用,不用,老爷折煞婢子了!”
“哪个不用!?”
酒过三巡,张鹤龄放开之后,心情更是大好,笑着道:“酒要喝,籍也要换,不是出身的问题,是我侯府,是我这个侯爷给你的态度。
夫人,为夫替你做了这个主,夫人不会怪为夫吧?”
“老爷的决定就是妾身的,老爷您刚说了,我们是夫妻,哪有这般生分!”
“嗯,有夫人这句话就成了。清芷这边的身籍此前我已交待了齐叔,嗯,卢管家,会一并办了。日后,给她们的月钱就涨到五两吧。夫人你看可好?”
王氏螓首轻点嗯了一声,换籍,涨月钱,意思她明白,不过,以她的性子和此刻的心情可不会计较这些。
静姝被张鹤龄突然的决定说的一怔,呆愣了一下,清芷可不似静姝这般,她已经欣喜的倒上酒端起杯,跪在了张鹤龄和王氏身前:“婢子谢侯爷,谢夫人!”
王氏轻轻点头,目光在清芷身上流转片刻,道:“老爷,清芷这丫头不错,妾身看着也欢喜!”
她从小学的规矩不少,负责教导的管教嬷嬷可不止教规矩,还教了不少内院女儿家的事,她大致还看得出,清芷应是完璧。
包括时常来她这边的芳苓,都是如此,看清芷现在的欣喜模样,看来贴身的丫鬟们早就巴不得了。但这两年下来,依然未有,可见,这些丫头也属本分。
自家夫君更好,可没有那些老妈子说的那般贪恋。当然,那些偶尔出现的莺莺燕燕,从不在她的眼里,在通常意识里,她们就不算是个人。
这一想之下,王氏更加觉得,今日真是美好。
“好了,酒足饭饱,清芷,静姝,去唤人收拾下。老爷我和夫人回房了。回头你们不用来跟前伺候,把你们的琐事处置处置。”
一顿酒饭,吃的欢畅,张鹤龄饭前在门前的踟躇此时早已没了影子。
大概还是有前世的影响吧,才让他原本觉得复杂。其实,在这个时代,男人只要放开点,根本就没那么多矫情,一切似乎理所当然。
“夫人,咱们回房!”
张鹤龄用手巾擦了擦嘴角,站起身来,接着很自然的牵起了王氏的手。
王氏乖巧的站了起来,目光有些惊愕,更有些期待,脸颊又是微微红晕,本就因饮了几杯,一张俏脸略有泛红,此时更加的嫣红。
未几,王氏房中。
张鹤龄和王氏并排坐在绣床榻边,他的一双眼睛一直紧盯着身边的女子。
王氏被张鹤龄看的越发不自在,只感觉那一双眼睛似乎带着火焰,燎的她全身发热,一层层的细细薄汗渗了出来。
“夫人,你是热了?这屋子里的火盆也忒旺了!”
“老爷……”
“既然热了,为夫帮你把衣裳和头面去了,在自家,哪用的这般正式。来……”
“夫君,不要,还是白日呢!”
“白日怎的了,白日我们也是夫妻,有甚关碍?”
“哎哟,夫君,别扯,妾身自己来。”
“不用,不用,让为夫来……”
“……”
正所谓,芙蓉暖帐,半日旖旎,正是春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