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一首听上去还不错的诗词写出,纸笺在众人中传阅一番,并最终送递至纱幕后阮丝雨手中。
可文无第一,斗诗又没有真正的标准,除却真正狗屁不通的文章外,余者能拿出手的,皆是琢磨过许久的佳作,质量上乘,若真想要短时间内品鉴出孰胜孰略,着实不好定下一个口吻。
诗会气氛愈渐高涨,歌女们也在台子上搬来了各色的乐器,载歌载舞,上演宫商角徵羽,也有才子起身凭栏吟诵附和,推杯换盏,气氛祥和。
但唯独高文远心思,早已经不在这。
如今后厢的屋舍中,朱三已经将之前那些舞女全部安排妥当,只需等他移步,便可享用。一想到那些身着奇异服饰的女子正等着他,高文远便觉得腹下隐有热气上涌。
“……春风化物丝若雨,多少风流照古今……哈哈哈”此时,又有人起身吟诵诗词,念道兴起时,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调转目光看向低头思女的高文远:“诸位,诸位!我等只顾得自个风流,却怎么忘记了,若论风流,咱们的县尉大人才是洛辅真正的风流子,依我看,值此盛况,咱们就该让咱们县尉大人请出高作,也好让我等,见识见识一番啊,是不是啊,诸位?!”
这开口的,正是之前那位大户之子。
这人的背景很复杂,祖上乃是太常寺九科出身,虽后代中鲜有人再入太医局,可这治病救医的恩情却给传了下来,家中不少长辈在中京内活动,势力根深蒂结,关系错综复杂,属实不可小觑。
之前,虽是他先开口,可高文远的那声‘滚’字,还是结结实实的落在了他的身上,而且还是当着好友同贤的面。
当然,尽管他背景复杂,但并不表示他有可以当面顶撞高文远的资格。
如今得着机会,自然免不了好好戏弄高文远一番,也好出一出之前那股恶气。
高文远自诩也是个脾气好的,但如今被人欺负到了头上,他哪能甘心?
不过,即便再不甘心,也想像这些人一样信手丢出一首佳作,但搜肠刮肚,高文远也难凑不出成句,再看看自己身后的那群歪瓜裂枣,顿时又烦又闷,再次闷头饮下一杯,抬头摆出一副臭脸。
“哈哈哈,县尉大人难道只顾贪杯,不愿与我等共享佳作?来来来,不知哪位仁兄出手,再给咱们县尉大人抛砖引玉一首,也好让咱们县尉大人回去跟孙县丞说说,咱们洛辅的文风之斐然……”
咄咄逼人的态势,尽显睚眦必报,高文远死死盯着对方,却不知心中作何想法。
“刘兄你可不要乱说,听说咱们县尉大人玩女人、喝花酒可以,吟诗作赋怕是就未必了吧?以我看啊,不如早些将咱们县尉大人请出去,免得扰了他与美人困觉的时间。”
“曾兄此言差矣!想咱们孙县丞,何等的风采气度,出口成章,吟诗作赋你我可都是见识过的,由此推断,跟在他身边长年耳濡目染的县尉大人,想必也一定不同一般……”
这时候,许多人都看出了两人的仇怨,可毕竟高文远在洛辅的名声实在欠佳,特别是这些自诩高贤的才子文士,早就对之前他那番作为不满,如今见到有人出手,自然乐于见到此番。
骑虎难下……
高文远握紧了拳头,发出咯咯的声音。
若知如此,他就该早些离去,享受那些美人,如今,留在这非但没能见到这劳什子阮丝雨,竟还落得被一纨绔一顿奚落,而且此时在这霞云晚二楼的,都是些身份高贵之士,若真动用武力,难让对方信服不说,传出去怕是只会落人耻笑,甚至连姐夫孙县丞也因此丢了脸。
“高兄刚才不是写了诗吗?”
范旭这话一出,那边哄笑的众人都愣了愣,过得片刻,那位刘姓才子才笑起来:“哦,这位兄弟看着眼生,未曾见过,难道也是与咱们县尉大人同行吗?不知可否将县尉大人的大作请出,也好令我等开一开眼,观摩一番。”
虽说好奇,但实际上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高文远的成色,读过几年书,识字不少,但要说能写,谁也都没见过。况且范旭年龄小,这时候刘姓才子只以为他不懂欣赏,如果只是写了些狗屁不通的诗句拿出来,倒是更方便坐实对方乃是草包的事实。
高文远也没想到范旭会在此时出手相助,虽说也不指望他能拿出来什么佳作,但只要能顺利脱身,也好过在这里遭人白眼,于是接话道:
“这是我小兄弟,姓范,名旭。”
接着又转向范旭,目光中的眼神却是复杂又带着些犹豫、期盼:“范小兄弟,为兄刚才酒喝得有些急,这会眼睛看了,还是你出来替为兄写出刚才那首诗吧。”
“嗯,好呀。”
范旭露齿一笑,摆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接着三步并作两步走,移步走到书案前,嘴上还念叨叨着:“方才高兄那首诗第一句好像是写的什么来着……哦对了,是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昭昭暗度!”
首句一出,人群中已有人看出端倪,在座的都不是庸人,自然能听出此句之妙,便不由得放下酒杯,缓步移动到案边,以期待的表情,反复琢磨。而那位刘姓才子,也咬了咬嘴唇,目光在高文远与范旭二人之间徘徊不定。
“接着该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笔走龙蛇间,上阕已成。
人群中爆发出惊诧,如此传世佳句,竟是出自一草包傀儡之手,此等离奇之事,简直令在场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有人甚至抓耳挠腮,泣泪皆涌,激动之色无以言表之状。
高文远自然也看出了异样。他眯起了眼,露出思索,但片刻后,又恢复平静。
看来今次这脸,是找回来了。
也是在如此的气氛中,范旭却忽然扔下了笔,丢下众人,一路小跑到高文远身边,二人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之后,便见高文远扶桌而起,朝着众人环顾抱拳,道:
“诸位,高某不才,此诗只写出了一半,实在抱歉。不过今儿个丝雨姑娘即是以文会友,那高某这半阙词自是做不得数的,想来,应是无缘与其得见,如此,便先告辞了!”
说罢,也不顾众人挽留,起身便离席赶往后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