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子嗷嗷一阵后,发觉不对劲,偷偷睁开一只眼瞧,竟然都没出声,就她一个人嗷嗷的,像是唱大戏似得,瞬间就哭不下去了。
榆枝冷笑,对列车员道:“可以检查了,她哭够了。”
列车员默了默,也替老婆子尴尬。
都被架到这份上了,车票是要查的:“这位老同志,麻烦你们也出示一下车票和介绍信,配合我们工作。”
老婆子是个欺软怕硬的,有铁饭碗的列车员她不敢得罪,拿不出票,只能逮着榆枝他们这种一看就是没有身份背景的乡下人欺负。
刚刚哭喊得跟死了儿子似的老婆子,突然蹿起来,直奔榆枝:“不要脸的小贱人,你心肠怎么这么毒?一家子合起火来欺负我们祖孙俩,也不怕不得好死。”
“啪……”王新凤被不得好死几個字刺激得双眼通红,怒气上头,扬手就给了老婆子一耳光,随即扯着老婆子头发,拽倒在地,大巴掌不要钱的往她身上招呼。
“老贱人,老娼妇,老不死的,不得善终的老虔婆,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骂我儿媳妇,我儿媳是你这个烂下水黑心肝的老毒妇能骂的?老娘撕了你这张臭嘴。”
榆枝张了张嘴,最终没能出声阻止,家里人因为她的身体,很是敏感,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孩见自家奶奶被摁着打,毫无反抗能力,也不再装痛,如一头凶狼似得冲过来:“老贱人,放开我奶奶。”
桑叶勾唇,一闪身就拦在了小孩跟前,小孩长得壮实,却没桑叶高,一脸的凶狠,完全不像个正常孩子该有的模样。
桑叶一身痞气,无视小孩的凶狠:“你的对手是我。”
小孩一愣,随即朝着桑叶扑过去。
桑叶脚下轻轻一转,躲开小孩攻击,再抬脚一踹,小孩就砸在了年轻女人的床头。
年轻女人吓得尖声喊叫,张嘴就要骂桑叶。
坐她隔壁的桑葚,扭头看过去,黑白分明的眸子,幽暗深邃,女人的话被堵在喉咙,下意识咽了回去。
回过神来,又羞又怒,再想骂回去时,桑葚已经移开了视线,桑叶也抓着小孩的头发打得起劲,没人关注她,她再一次憋了口气,不上不下的气得半死。
小孩在桑叶手里,疯狂挣扎,又骂又喊,却怎么都挣脱不开。
这不科学,他在他们村打架,一个打十个都没问题。一个赔钱货,他怎么可能打不过。
小孩又气又怒,有种威严被挑衅的怨毒,打不过,他就用眼神厮杀。
桑叶就拽着他头发在地上拖行,小孩身体不受控制,在车壁上来回撞击,咚咚声,旁人听着都疼。
众人都看傻了,不明白怎么突然就打了起来。
两个列车员更是一脸懵,他们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又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不管是娘们那对还是孩子那对,他们好像都不适合插手,何况黑有个黑熊虎视眈眈。
两人怕闹出人命,背上失职的责任,不敢上手,就在一旁喊:“住手,都住手,这里不是你们自家山旮旯里头,不能动手,再不住手我们就叫人了。”
王新凤和桑叶谁也不搭理他们,收拾人收拾得正爽呢。
列车员急得不行,让桑大壮去阻止,桑大壮瞪着铜铃一样的眸子不说话,两人也不敢强行催。
又转向榆枝:“同志,快让他们住手,咱们这是火车上,是公共场合,不能这么没规矩,有事说事就行,怎么能动手呢。”
榆枝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你们要是一开始就讲规矩,倒也没这么多事。”
两人面色一僵,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榆枝倒也没得理不饶人,喊了一声:“妈,叶子,快回来歇会。”
两人一人甩下一巴掌,打完收工,跟斗胜的公鸡似得,挺着胸脯回来了。
老婆子祖孙俩被打得鼻青脸肿,满眼恨意,恨不得吞了王新凤和桑叶,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实在是干不过,人得认清现实。
列车员松了口气,不打就好,不出人命就好。
榆枝瞟了两人一眼:“不查车票介绍信了吗?”
“查,”都到这份上了,怎么能不查。
榆枝笑:“大壮,把车票,介绍信和通知书都给他们。”
“好。”桑大壮从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他们的证件什么的都在里面,一把甩在年长列车员怀里:“给老子好好的看,看仔细了。”
列车员抖了抖,感觉拿了个烫手山芋。
偷偷吐了口浊气,打开袋子,拿出里面的东西,五张卧铺车票,介绍信,两张通知书。
看完一脸不可置信:“你们去帝都上大学?你和这位同志?”
显然,他的不可置信,是对“这位同志”也就是桑大壮去的。
这个土匪一样的人,考上大学了?怕不是抢来的吧?
看热闹的人也一脸不可置信,这年头的大学生含金量是完全不一样的,众人的眼神都变了,从愤怒,到不可置信,再到惊叹赞赏还有幻灭。
就连那个事不关己的年轻男人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中年男人,都露出了惊讶。
年轻女人就跟吃了屎一样,憋屈难受和嫉妒,她也参考了,但是没考上,想办法进去的。
这两人不会跟她一样吧?
心里埋了疑惑,倒也没想太多,主要是太吃惊和嫉妒。
桑大壮瞪着列车员:“看仔细了吗?看完了吗?看完就还给老子。”
“哦哦,不好意思同志,看完了,抱歉抱歉,是我们的失职,给你们带去了麻烦,实在抱歉。”列车员装好证件,递还给桑大壮,心里把老婆子祖孙俩骂了个半死。
祖孙俩这会也惊得很,小孩还不太懂大学的意义,老婆子却是有些懂的。
她怎么都没想到,这家人竟然两人考上了大学,这会心里慌得很。
列车员冷着脸上前:“老同志,现在请你出示车票和介绍信。”
老婆子哆哆嗦嗦的不动弹,小孩龇着牙满脸凶相:“没有,你们滚,滚开,休想欺负我们。”
刚刚还觉得小孩可怜的人群,这会再看他的反应,只觉得这孩子歪得不像样,哪有这么凶狠的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教出来的。
列车员也为小孩的凶狠吃惊,平时怕是没少做欺软怕硬,逞凶斗狠的事。
两人也不好跟个孩子较真,只看着老婆子逼视。
老婆子知道撒泼打滚不行了,只能走迂回路线,低声下气的哭诉,还递上介绍信:“同志啊,我们祖孙俩是去帝都寻亲的,可刚上车,车票就被该死的贼子偷了啊,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列车员挑挑眉,看过介绍信,问道:“那你跟我说说,你买的是哪节车厢哪个坐。”
“啊?这这这……”她车票都没见过,哪知道什么车厢什么坐:“我我我,我老婆子不识字啊。”
列车员见多了逃票的,老婆子拙劣的借口,他一听就懂了。
他也不欲和老婆子纠缠买没买票的事,道:“既然这样的话,我也不能确定你到底买没买票,但你现在确实拿不出票,按照规定,要么下一站,我们送你下车,要么,你现在补票。”
“下车?”老婆子急了:“不不不,不行,不能下车,”她还得去帝都过好日子,怎么能下车:“我补票,现在补票。”虽然肉疼,但比起以后的好日子,老婆子还是忍了。
只是给钱的时候,把榆枝一家骂了个狗血淋头。
补票没有座位,还比站上买票贵,老婆子心都在滴血。
动了动脸,疼得眼泪直飙。
“同志啊,我们祖孙伤成这样,这事是不是不能就这么算了?”
想走的列车员……
“咳,放心,事情我们肯定会理清楚的,”转头看向榆枝,这家子,也就榆枝能好好说话,两人心里也是苦。
“同志,他们的陈述我们已经听了,现在你们来说说事情经过吧。”
榆枝无辜的耸耸肩:“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哭喊成那样,莪丈夫不过是把占我们床铺的老太太拎下地,把企图撞我的小孩踹出去,两人也没受伤,刚刚他们的反应你们也看到了,活蹦乱跳的,这事没什么可质疑的。”
“但他们却哭得好似马上就要办后事了似得,我也是不能理解。后来两人无缘无故满嘴喷粪,我妈是个热心肠,就见不得人不会说话做事,只能好心教教她怎么做个人,倒是不用谢。我家叶子和那小孩,纯粹就是孩子间的小打小闹,不值当说。事情在我看来吧,都是小打小闹,不值当大动干戈。”
“可他们闹腾这一出,惊动了大家,我是想不明白他们的目的的。我想着他们可能精神不太正常吧,我这人一向大度,不和有病的人计较,就算了吧。虽然被误会了,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也没啥,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啊。”
刚刚骂得起劲的人群……
列车员……你倒是里子面子都有了,还把人骂了。
他也懒得再管这些破事,一本正经点头:“嗯,既然就是些误会,那么这事就这么算了,接下来希望你们都好好相处,别在火车上闹事,要不然直接送公安局去。”
威胁的话是对老婆子祖孙俩说的,他可不敢威胁桑大壮那头熊。
老婆子满心不甘,却不敢再闹腾,也不敢再想讹钱的事。
但这恨,更深了。
列车员走了,走得很麻利干脆,生怕又被叫回去。
看热闹的人也逐渐散去,老婆子祖孙俩没走,就在车厢外的走廊里蹲着,反正他们没座位,这地宽敞不拥挤,比普通座位车厢好受多了。
年轻女人见不得榆枝他们得意,尤其是在他们身上两次吃瘪后,忍不住嘲讽道:“还大学生呢,心可真毒,还冷血无情,一家子这么多位置,让一个给老人孩子怎么了,自私又自利。”
对床的年轻男人拧眉,刚要呵斥一声,就见桑大壮一语不发走过去薅住女人的头发往外拖。
女人失声尖叫,吓得魂不附体:“啊……你干什么,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再不放开,我要你的命。”
年轻男人虽然不待见女人,但也不好让她在眼皮子底下出事,起身就要阻拦。
桑大壮却是扬手一扔,跟扔垃圾似得把女人扔出去,对鼻青脸肿的祖孙道:“这老娘们心善,把自己的床铺让给你们,赶紧去睡。”
祖孙俩一听,利索的起身,躺在女人的铺位上。
要去阻拦的年轻男人……默默的退了回去,算了,嘴贱就该吃教训。
摔懵的女人回神,见脏兮兮的祖孙俩霸占了自己的床,气得啊啊乱叫:“贱种,肮脏的下贱货,赶紧从我床上下来,滚下来。”女人嫌弃祖孙俩,不乐意上手拽,只是在床边跳脚。
祖孙俩也学乖了,不喊不闹的,就哎哟哎哟的扮可怜,配上他们鼻青脸肿的样子,还是很像那么回事的。
一心看热闹的中年男人,乐得多啃了几根肉干。
视线落在桑大壮身上,微微眯起了眸子,这人……很眼熟啊。
垂眸沉思时,冷不丁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心口忍不住一哆嗦,暗呼这家人真邪门。
桑葚收回视线,爬上榆枝对床上铺,拿出书安静的看起来。
王新凤从包袱里拿出吃食来,递榆枝手上:“枝枝,快吃点东西,早上匆忙都没好好吃,饿坏了吧。”
“没呢,妈也吃吧,大壮,你去接些热水,叶子,小葚,你们也吃点。”
桑大壮应了一声,拎着水壶去接水,桑叶凑过来,塞了一兜吃食,溜溜达达的走了,她可不耐烦待这里,跟个傻子似得。
桑葚摇头说不要,榆枝就和王新凤窝在床上吃,桑大壮回来,给母女俩泡了奶粉,满车厢都是奶香味。
年轻男人和中年男人扬了扬眉,这家子很不简单啊,哪个乡下人会这么吃奶粉。
女人为了铺位还在吱哇乱叫,祖孙俩被香味馋得吞口水,根本没空搭理她。
小孩看着桑叶离开的背影,眼神幽深,像是一头蛰伏的野兽。
走得好好的桑叶突然回头,对着小孩露出邪恶一笑,小孩吓得浑身一哆嗦,高深莫测的神情都维持不住。
桑叶满意了,蹦蹦跳跳的跑远。
车厢里氛围有些怪异,除了女人吱哇乱叫,其他人都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