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勤觉得应该榆枝上手了,毕竟老桑家的人都说,今天桑家阿姨,要亲自下厨。
结果,桑家阿姨刚离灶台近一点,就被桑家奶奶给心肝肉疼的拉到了一边。
“枝枝乖啊,就在这说,仔细烫着你。”
榆枝无奈一笑:“好。”
然后蓝天勤见识了榆枝是怎么做饭的。
温声细语的口述,桑葚桑叶动作熟练麻利的操作,他自己还得了个烧火的工作。
时不时还得伴随老太太嫌弃的喊骂催促,热闹是真热闹,奇葩也是真奇葩,原来,饭也能这样做。
也不知道是桑家阿姨说得好,还是桑叶桑葚兄妹俩动手能力强,亦或者是桑家奶奶监督到位,当然也有可能是自己火烧得不错,香味很快弥漫出来。
蓝天勤突然觉得很有成就感,虽然他只是个烧火的。
榆枝瞧着差不多了,等孩子爸回来就能开饭。
便让兄妹俩每一样都装上一些:“叶子小葚天勤,这些豌豆黄,你们给胡同的爷爷奶奶们一家送一点。”
“再给柳爷爷家和楚奶奶家送些蒸糕和炖猪蹄,再给万爷爷把饭送过去,看看老爷子还有没有其他需要。”
“送完回来差不多就能吃饭了,路上都仔细些别洒了。”
榆枝交代的时候,兄妹俩已经开始熟练的打包,蓝天勤在旁边帮忙。
随后三人拎着大食盒去送吃食。
挨家挨户的送,桑叶张口就说这是她妈特地做的,蓝天勤刚开始听还会震惊,逐渐就麻木了。
或许老桑家理解的做,和他理解的做不一样。
但这实在算不上谎言,老桑家人好似打从心底里认同,这就是榆枝做的,就是她做的。
渐渐的,蓝天勤被同化了,是桑家阿姨做的。
老爷子老太太们收了糕点,也会回些吃用,聊表心意。
反正大家都挺乐呵。
送到楚老太太家时,瞧见三人手里还剩個小食盒,问:“给万老头送的?”
桑葚点头。
楚老太太瘪瘪嘴:“还没个外人有心。”说的是万家子孙。
“行了去吧,老东西有啥不好的,你们几个出来说一声。”
“好。”桑葚应了一声,兄妹三人就去对面的万老爷子家。
大门还是虚掩着,显然没有人进去过,万老爷子也没出来过。
桑叶探着小脑袋敲门,还自带配音:“咚咚咚,超级无敌可爱小叶子上门了。”
对面的楚贞英听了摇头一笑,怕是也就桑叶这样的性子,才能哄老家伙高兴了。
万家院子里,传出一声及细的冷哼。
桑叶就笑着推开了门,带着桑葚蓝天勤进去。
院子里没人,声音是从老爷子睡觉的屋子里传出来的。
房门关着,里面有压抑的粗喘。
桑叶拧了拧眉,趴在房门上,搞怪道:“猜猜我是谁?”
“肯定是胆大包天的小毛贼。”
老爷子的声音透着隐忍的虚弱,不似之前那么洪亮。
桑葚桑叶都沉了脸。
蓝天勤对万老爷子不熟悉,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跟随一起。
桑叶轻轻推开房门:“小毛贼进来了,老爷子,你的宝贝都藏好了吗?”
屋里光线昏暗,还有一股潮湿的霉气。
老爷子躺在床上,呼呼的喘气,似乎很痛苦。
本想回桑叶两句,可张嘴就是停不下来的咳嗽,感觉肺都要咳出来了。
桑叶跑过去把老爷子扶起来,冰凉的床被,冰凉的老人,还有咯手的骨头,这才几天,怎么就成这样了?
桑叶心里有股戾气,面上还是嬉皮笑脸的逗老爷子乐。
“哎哟,老爷子你不行啊,这么大个人了,说话都不利索。”
老爷子无力的靠在桑叶瘦小的肩膀上,缓过了劲就开始斗嘴。
“臭丫头,我那是被口水呛着了。”
桑叶嘿嘿乐:“是不是被香味馋的?”
老爷子哼了声,没有反驳。
桑叶猜对了,嘚瑟的小脑袋直晃悠。
“老蓝,把饭菜都摆上。”
“哦,好。”蓝天勤还有些愣怔,实在是万老爷子现在的样子,和他记忆里的相差太多。
万老爷子看向蓝天勤,觉得眼熟,一时间又想不起是谁。
问桑叶:“哪来的小子?”
桑叶给老爷子套上夹袄,扶着老爷子下床:“我新收的小弟,咋样,我眼光是不是很好。”
老爷子瘪瘪嘴:“你眼光倒是好,这小子眼光不行,找你这个臭丫头当老大,是不是脑子不好使。”
桑叶哼哼:“你就是嫉妒我,嫉妒老蓝,我奶都说老蓝长得好,眼光肯定好,脑子也聪明。找我当老大,是老蓝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你奶知道个屁。”
“哦,老爷子你完了,我回去就跟我奶告状。”
“臭丫头,你去,我还能怕她一个老太太?”
“那是谁让一个老太太怼得哑口无言的。”
老爷子顿时就气了,扭开头不搭理桑叶。
桑叶又嘻嘻哈哈的过去哄。
一老一少闹腾着,蓝天勤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一幕很感动。
桑葚进屋后,就开窗通风,然后去灶房烧水。
拿着扫帚抹布打扫屋子,又把老爷子的被套拆下来洗,被子拿出去晒,还把屋子里的暖墙烧上。
蓝天勤也过去帮忙,肚子里有不少疑问,却又不知道从哪一个问起,最后只是跟着默默干活。
老爷子看在眼里,酸在心里。
那一家子,他是真的寒心了。
忙忙碌碌,把屋子收拾干净,老爷子饭也吃完了。
桑葚又弄了热水给老爷子洗澡。
瞧老爷子的样,怕是好几天没洗了,自己也难受得慌。
“叶子,你回去把我药箱带过来。”
“哦。”
万老爷子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说。
他自己没力气,只得靠桑葚和蓝天勤帮忙。
桑葚看着皮包骨头的老爷子,黑白分明的眸子异常深邃。
蓝天勤也有些意外,万老爷子不管怎么说,都是大英雄。
即便儿孙不孝顺,也不应该弄得像个无人问津的瘦弱老乞丐。
这么孱弱的身子,不知道遭受了多少罪。
洗完澡,老爷子好似也舒服了许多。
那种喘不上气的感觉消失大半,呼吸都顺畅了。
桑叶拎着药箱回来,桑葚拿出银针给老爷子扎。
老爷子也没拒绝,任由桑葚在他身上落针,还笑着玩笑:“没看出来,小葚年纪小小,还有这本事呢,跟随学的?”
桑葚专注于手上的银针,淡声道:“跟您一样的糟老头子。”
万老爷子一噎,没好气的瞪了眼桑葚:“我还以为你跟你妈一样,是个会说话的,没想到还是给你爸一样,遭人嫌。”
桑葚面无表情,看了眼老爷子:“湿寒积于肺,郁气积于心,您还吃过刺激性的药物,现在还能斗嘴,可见也是命大的。”
“只是命再大,不吃药,病也不会好,我回去给您配些药,您要按时吃。”
万老爷子嘴唇蠕动了两下,好似有许多话想说,却最终也只有一个:“哦。”
停针十分钟,桑葚就拔了,老爷子决定心口积压的沉重松泛了些,明明很疲惫,却总是睡不着的神经,也开始安静下来,昏昏欲睡。
“您老好好睡一觉,我们待会过来看您。”
万老爷子点点头。
三人扶着老爷子躺下,窗户留了半扇,关上门,轻声离开。
躺在暖和干净屋子里的万老爷子望着关上的房门,老眼通红。
什么血脉亲情,还不如相识不过一个多月的陌生人。
疼爱的小孙子要和心术不正的人家结亲,他不反对,却也不愿意支持。
他们却怕自己不出席,让人闲话,便以检查身体的借口送去医院,对外宣称他身体不适。
为了逼真,还给他用药。
为了让他不起疑,告诉他那是保健药。
可笑,他明知有问题,还是愿意相信他们,因为那是流着他血液的嫡亲家人。
那药极伤身体,用过之后,这几天他都无力的躺在病床上,如同将死之人。
那些为他好的儿孙,将他送进医院后,就再没出现。
医院里的人不知他身份,像对待那些被遗弃的老人一般对他。
每天朝不保夕饭食,身子没人清理。
时不时还会承受来自护工不耐烦的咒骂和粗鲁对待。
今天早上,或许是儿孙们的事情忙完了,也或许是终于想起他了,怕他真死了,以后需要的时候没办法活过来。
便将他从医院接了回来。
他还记得所谓儿孙接他时的嘴脸,嘴里口口声声喊着爸,爷爷,你怎么这样了。
做足了心疼戏码。
可他们眼里的嫌弃,厌恶,不耐烦,却又那么明晃晃的显露了出来。
明知道他身体不好,没说看诊拿药,只说没事,回家睡一觉就好。
所以,送他回来后,将他仍在冰冷的屋子里,就匆匆离开。
那时候他真冷啊,身冷,心更冷。
他残存的那点亲情,彻底凉透了。
桑葚桑叶蓝天勤家时,桑大壮也到家了,兄妹俩还没来得及给蓝天勤介绍桑大壮,王新凤就问起万老爷子的情况。
三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桑葚还说,老爷子的身体,是禁药所致。
就是那种能破坏身体机能的禁药,一般医院药房是不允许售卖的。
这种药,一般不会出现,一般人也得不到。
现在不但出现了,还用在了万老爷子身上。
万老爷子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大家一联想就明白了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