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枝笑看着气鼓鼓的老爷子,轻声道:“爷爷,要不咱们先弄些急用的过来,暂时用着,等家里收拾妥当了,再给您弄一个专门的地方存放好不好?”
“您刚回来,我妈可想您了,有好多话想和您说,两个孩子也想跟太爷爷多亲近亲近,这段时间,您辛苦一下,多陪陪他们可好?”
老爷子一听孙媳妇温言细语,就觉得心口发软。
咧着大嘴,老脸开出一朵花:“好,好,听都孙媳妇的。”
榆枝笑。
王新凤瘪瘪嘴,谁想这么個邋里邋遢的糟老头子。
桑大壮不高兴,又有人跟他抢媳妇。
包灿吐口浊气,又感叹了一番自己有多辛苦,他在老爷子跟前,要是有一天能这么好说话该多好,他这辈子可就是真的圆满了。
一扭头,就对上王新凤吃人的视线。
包灿一激灵,想起了兄妹俩的话。
乖乖,这老太太护儿媳妇,护得也太狠了,他刚刚也不算是利用吧?
老太太哼了声:“你是老东西的警卫员,干嘛使的?”
包灿脸皮僵了僵,老太太不懂警卫员吗?
“就是保护桑老安全,顺便替桑老处理生活琐事的。”
老太太目露嫌弃:“谁安排的?”
老爷子忙道:“他自己死皮赖脸跟着的。”
包灿……您老的良心呢?
王新凤呵了声:“长得人模人样的,咋眼睛不好使呢,跟谁不好,跟个这么埋汰的糟老头子,是不是有毛病。”
“对,就是有毛病,”桑老爷子认同的点头应和,看向包灿的眼神,特别嫌弃。
包灿已经不想说话了,老爷子,你是认真的吗,听不出来,也在骂你吗?
榆枝怕好好一个警卫员,被老太太和老爷子给整抑郁了,忙打圆场:“妈,咱们先去做饭吧,爷爷回来了,大家都高兴,做些好吃的庆祝庆祝。”
王新凤收回对包灿的嫌弃,笑道:“行,听枝枝的,走,进灶房。”
有一个算一个,全给老太太使唤进了灶房,老爷子都没落下,得了个摘菜的活。
这活精细,老爷子粗手粗脚惯了,做起来十分别扭。
可老爷子一点不难受,还十分嘚瑟。
“以前我也是这么帮我媳妇摘菜的,我摘得可好了。”
众人呵呵。
您那糙手捏出的兰花指确实挺好。
中午,老桑家的饭桌上十分热闹,或许大家都下意识的想等桑铁元一起,来个大团圆,所以并没有太夸张,只是小小的热闹团聚了一下。
吃过午饭,包灿就走了,去给老爷子收拾家当搬家,也给老桑家的人腾出时间相聚。
二十多年没见,肯定有很多话想说的。
桑大壮没再出去,王新凤也没再去黄角树下唠嗑。
一家子围坐在院子里的小凉亭里,听王新凤带着对老桑家祖宗十八代的问候的诉说,氛围一时高昂,一时低沉,一时咋呼,一时乐呵。
榆枝被桑大壮裹得厚厚的,坐在凉亭里给她特制的软乎乎的摇椅上,听着王新凤的大嗓门,嘴角微微上扬。
昏昏欲睡时,老爷子一巴掌拍在石桌上,沉声怒吼:“我草他祖宗,姓孟的龟孙子,敢欺负老子孙媳妇,瞎了他狗眼。”
这一嗓子,不但把榆枝吓得一激灵清醒过来,整个黄角胡同也听得一清二楚,跟惊雷似得,嗡嗡响。
胡同里的老爷子老太太们对看一眼,百闻不如一见的老爷子,够刚。
如今怕是也就这老爷敢这么扯着嗓门喊话孟家了。
桑大壮一把搂过自家媳妇,给她顺着背安抚,眼神幽怨的瞪着亲爷。
王新凤的大嗓门紧随其后,怒视老爷子:“要死了,你个老东西,吓坏我儿媳,我跟你拼命。”
怒气冲冲的老爷子一下就焉巴了,缩着脖子,捏着嗓子,讨好笑:“儿媳妇别生气,别生气,爹错了。孙媳妇啊,别怕啊,爷爷不是故意的,爷爷小点声,小点声。”
榆枝笑着摇头:“没事的爷爷,我胆子没这么小,妈就是太担心我了,我不怕的。”
“诶诶,好好,是不是累了?累了就回房休息,不用陪着爷爷,有俩小乖乖呢。”
榆枝刚想说不用,王新凤就拍了桑大壮一巴掌:“,没眼色的东西,还不赶紧带你媳妇回房休息,啥啥都要老娘教,没用的狗东西,老桑家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老爷子跟着王新凤同仇敌忾:“就是,长得丑就算了,还一点不会来事,亏得你媳妇心好,要不然你一辈子打光棍吧蠢货。”
桑大壮木着脸看亲爷,您老要不要照照镜子再来埋汰亲孙?
别忘了,活着的桑家人里,您老是祖宗,最坏那个。
算了,桑大壮不想体会来着亲娘和亲爷的爱,一把抱起榆枝,扭头就上楼了。
榆枝摇头一笑,靠在桑大壮怀里,还没上完楼梯,她就睡着了。
桑大壮搞怪的神情一沉,放轻步子,慢慢上楼,榆枝的精神状态更差了,该死的孟家。
楼下,王新凤也收起了笑脸,偷偷的抹了抹眼睛,坐着唉声叹气。
“咋了儿媳妇?”
老爷子压低声音,小心翼翼问。
王新凤难得没问候人,哽咽着说榆枝的身体状况,老爷子听得直皱眉。
桑葚桑叶也抿着唇,情绪低沉,内心焦急。
老爷子心口刺了刺,当年媳妇离世,要了他半条命。
后来儿媳妇失踪,要不是怕自己出事了,儿子会跟着一起走,他也恨这个可恶的世道,不甘心就那么离开,剩下那半条命怕是也保不住。
苟延残喘的这些年,他和儿子能活着,完全是为了彼此有一个支撑,为了那点根本不存在的希望和心底的愤怒不甘。
努力奋斗,努力拼搏,挣出一份前程,只是都想要一个奇迹,都想要一份回报。
老天待他不薄,不但儿媳妇孙子都还活着,还有了孙媳妇,和小曾孙,多圆满的人生啊。
可这样的欢喜不到一天,就给他来个这样的噩耗。
那样年轻乖巧的姑娘,竟是连三年都活不了吗?
他活了七十多年,那样好的一个小姑娘,竟是连他的一半人生都活不到吗?
这样的结局他不认,他桑牛哞这一辈子,从来不认命。
“我知道一个医术不错的中医,他应该会有办法。”
王新凤桑葚桑叶一喜,王新凤忙问:“谁,在哪,我让桑大壮去找,咱就是倾家荡产也把人给请来治。”
老爷子摇头:“我跟那老头子还算有点交情,请他治病是没问题,钱也不是问。只是,几年前不知道为什么,他失踪了,很突然。”
“失踪了?”王新凤急了:“什么叫失踪了?死了?”
老爷子摇头:“那老东西不容易死,就是失踪了。”
“只要没死就行,你说他叫什么名,长啥样,多大年岁,我让桑大壮去找,他就是上天了老娘都给他找出来。”
老爷子道:“想找那老东西的人不少,这么多年过去了,谁都没找到,应当是不容易的。不过没事,这事我去办,我手上还有些人脉,他有一个师侄在坐堂,听说名气不小,我从他那找找线索。”
王新凤忙道:“他那师侄在哪,我明天带着枝枝看看去。”
老爷子一想也是,可以试试:“好像在帝都医院,叫,叫于啥来着,是个中医,还是个什么专家,好些人闻名而来,排队请他看病。哎呀,叫啥来着,我这老了,记性不好了。”
桑葚微微扬眉:“太爷爷,是不是叫于焕子?”
老爷子一拍大腿:“哎,对,就是这么个名,小葚咋知道?”
桑葚有些失望:“刚来帝都那会,带妈去看过。”
王新凤想起来了,顿时满脸嫌弃:“是他啊,那瘪犊子玩意医术不行,人品也不行。”
“咋,他欺负你们了?老子弄他去。”
老爷子撸起袖子就要去揍人,孟家不能直接上手揍,一个小瘪犊子还不能啊。
王新凤白了他一眼:“得了得了,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消停消停。小瘪犊子还没本事欺负我们,就是看我们热闹来着。”
“反正找他看病的事没戏,那玩意不咋的,我们带枝枝去看,说一堆没用的废话,白瞎了一上午时间。去问问他消息还行,这事让桑大壮去,好歹算个熟人,他要敢不老实交代,屎都给他打出来。”
于焕子……你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
不管是不是真的熟人,老爷子觉得也行:“那我再从别的方向找找人。”
王新凤摆摆手,你随意。
桑葚问:“太爷爷,莪们一家子的存在,需要暂时保密吗?”
老爷子一愣,随即明白了小曾孙的意思。
王新凤一家子的出现,对老爷子来说,甚至对整个权势圈子来说,都很突然意外。
老爷子明白自己的位置和影响力,想拉拢他的人不少,想整死他的人更多。
以前他和儿子两人,就是活着的机器,对外的利器,无欲无求,也没个后,更没几年好活了,对众人的利大于弊。
那些拉不笼他们的人,想整死他们的人觉得,不用出手,多熬两年就是,期间还能不断创造价值,扫清障碍,让那些人坐享其成。
所以那些人心里恨着他们固执,骂着他们愚蠢,面上却又敬着他们的奉献。
如今可不一样了,桑家人有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