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雪听清了,是榆枝那个贱人在说话,在骂她。
她说榆梦知道她的处境,榆梦不愿意来救她,因为她没办好任务。
她如同一条被主人抛弃的狗,又蠢又贱,榆枝在嘲笑她。
贱人,榆枝贱人,凭什么嘲笑她?
榆梦那个贱人,又凭什么抛弃她?
整整十年,她帮榆梦办事十年,十年啊,她凭什么说放弃就放弃。
贱人,该死,真该死,全都该死,她一定要活着弄死那些贱人。
好似过于气愤,崔雪的脉搏跳动更有力了,王新凤牛婶子周婆婆三人趁机会,麻利给崔雪推肚子,加速生产。
榆枝坐在炕头旁边的凳子,旁边是崔雪的头,两人靠得很近,榆枝也不嫌弃崔雪身的恶臭和虱子。
看着崔雪神情变化,勾唇笑着继续道。
“帝都真是个好地方,你要是能回去,肯定能过好日子,过得风生水起,过得像个人。”
“我们一家在帝都一年,做生意,买房子,学,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越来越富裕。”
“一年时间,挣了好几万呢,在这个家家户户存款不过千的年代,你说,我们家多有钱?”
“我和两个孩子读书还得了奖学金,好几百,好些工人两三个月的工资。别人累死累活的干,我只要动动笔就能得到。”
“我两个孩子聪明懂事能干孝顺,他们疼爱我,护着我。”
“我男人跟着个老师傅学修车,学造车,现在就连县城汽车厂的大师傅都比不他的本事。”
“过年回来开的车,就是我男人自己做的,没花一分钱,还让帝都大厂子的人看重,以后必定事业顺遂,日子蒸蒸日。”
“我婆婆也能挣钱呢,我们做衣服挣钱,一件衣服能挣十多块,这还是少的。”
“我做过一单生意,挣了好几千,帝都的钱真好赚。”
“我婆婆也疼我,把我当亲闺女一样爱护。”
“全家下都当我是个宝,我如今过着衣食无忧,全家疼宠的幸福日子。”
“你我一样的年纪,可我还和十年前一样,你却仿佛比我老了三十岁,我年轻貌美,你已是风烛残年。”
“可惜啊,你回不去了,你没这个命,你只能羡慕嫉妒我,看着我越过越好。”
崔雪听着榆枝一声声的炫耀,胸口起伏,大声大声的喘着气。
凹陷的双眼死死的盯着榆枝,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周婆婆牛婶子两人垂着头,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王新凤却有些担心崔雪的样子吓到榆枝,本来不让榆枝来的,偏榆枝犟,她只好答应。
榆枝一点也不害怕,崔雪的垂死挣扎,让她埋藏在心底的怨恨一点点消散,前所未有的轻松。
“对了,还有一件高兴的事,我们家和失散多年的亲人团聚了。”
“就是我公公和爷爷,你知道他们什么身份吗?”
榆枝凑近崔雪轻笑道:“他们可是开国英雄,顶顶贵重的身份,我靠着他们,靠着我男人,过了享不尽的富贵,无人能攀比的权势生活。”
“我成了你高不可攀,望尘莫及的存在。”
“你崔雪,天生就只配被我踩在脚下,如一瘫烂泥一样活着,最终,不得好死。”
崔雪瞳孔骤然放大,恶狠狠的瞪着榆枝,双唇抖动,好似要说什么。
喉咙咕噜咕噜响,良久才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
“不……”
“生了,生了,孩子憋太久了,快把嘴巴清理干净……”
三个老太太手忙脚乱的清理孩子。
榆枝看了眼瞪着眼睛的崔雪,还有气,但活不了了。
起身,拍拍衣服不存在的灰尘,缓步走了出去。
桑大壮迅速过去,给榆枝裹斗篷,抱进怀里:“冷吗?”
榆枝笑着摇头。
邓麻子着急走过来,想问不敢问。
榆枝看向他笑道:“恭喜邓叔,喜得贵子。”
邓麻子一屁股坐在地,半天没回神,眼泪啪啪的掉,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看热闹的人群也围了过来:“孩子怎么没哭?”
“憋得有些久,不过没事,我看了,很健康,会平平安安长大的。”
众人忍不住阿弥陀佛的感叹。
榆枝又有些遗憾的道:“孩子妈,可能不太好了,邓叔还请节哀,进去看她最后一眼吧,答应她好好照顾孩子,她才能走得安心。”
众人连说对,女人生孩子就是这样,没办法,只能节哀了。
邓麻子动了动手指,有力气了,抹了一把脸。
“好,谢谢大侄女了。”
踉跄着走进去。
孩子已经清洗干净,正用土办法急救。
邓麻子没有看崔雪,一心担忧孩子。
小小的人,浑身青紫,邓麻子心都碎了,崔雪果真该死。
“孩子,孩子是不是,是不是……”
“哇哇哇……”
“哭了哭了,快快裹起来,别着凉了。”王新凤惊喜道。
邓麻子没说完的话也憋了回去,笑得满脸鼻涕眼泪。
哭了好,哭了好,虽然跟小猫崽一样的哭声,只要哭了就好。
王新凤把孩子塞邓麻子手里:“孩子弱,却也不是大问题,好好养,会没事的。”
“谢谢婶子,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一辈子没着调的邓麻子,当爹的瞬间,着调了。
打从心底感激,一把鼻涕一把泪,瞧着让人不忍心。
三个老太太生出了些感叹。
周婆婆看了眼崔雪,跟邓麻子道:“你们一家三口好好说说话,等她走了,我们来帮着收拾。”
“好,”邓麻子点头,目送三人离开。
邓麻子抱着儿子小小的身子,整颗心都被填满了。
小家伙哭了两嗓子就睡了,小身板是真弱。
邓麻子走到崔雪身边,在榆枝刚刚坐的地方坐下,轻声道:“崔雪,本来我不想孩子没妈的,我想过和你好好过日子,求桑家原谅你的。”
崔雪木楞的眸子动了动,应该是听进了。
“可惜,你太毒了,我怕孩子长得跟你一样,所以,你还是去死吧。”
崔雪身下大出血,染湿了整个炕,屋子里全是浓郁的血腥味。
邓麻子抱着儿子,安安静静的看着他的睡颜,满目慈爱,等着崔雪一点点咽气。
崔雪空洞的眸子逐渐变得黯淡无光,迎接死亡。
她是不甘的,是愤怒的,可她没办法。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所有人都盼着去死的人。
这一生,何其悲哀,她只是想活而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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