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黄角树下,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朝着黄角胡同里看了看,迟疑踌躇了许久,没有决定是进是退。
树下唠嗑的老爷子老太太们也瞧了她许久,一脸疑惑。
楚贞英扬起嗓子问:“那位同志,你找人还是有事啊?”
楚贞英嗓门大,声音出得又突然,女人吓了一个哆嗦。
下意识扭头就要走,走了两步好似有些不甘,又停了下来。
鼓起勇气回头,低声道:“我,我找人,找桑家人。”
一个抱着孩子,迟疑踌躇的女人,让一众老头老太太们浮想联翩。
一瞬间脑子里过了无数个狗血故事。
转瞬又觉得不可能,老桑家没人是那种人。
更何况,老桑家还住了包灿和桑大壮的那三个兄弟,说不定是其中一人的对象呢。
老头老太太们给自己的胡思乱想又找补了一回,才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刚要开口问什么事,就被放学回来的桑叶抢了先:“你谁?”
老桑家正主来了,老头老太太们就不开口了。
女人看了眼桑葚桑叶兄妹俩,抿了抿唇道:“我叫胡晓琴。”
兄妹俩瞬间了然,没有多问道:“跟我们进来吧。”
胡晓琴点头,一言不发的跟在兄妹俩身后,进了胡同,去了老桑家。
老头老太太们满心八卦,又不知道找谁打听。
家里,榆枝已经放学回来了,王新凤正在给她开小灶。
桑老爷子和魏老爷子跟着一起蹭吃蹭喝,被老太太嫌弃。
胡晓琴被带到大客厅坐下,兄妹去了后院,不用人招呼,自己就从锅里拿吃的,这俩大胃王,学校里那点吃食,根本不顶用。
“外面来了个胡晓琴。”狂塞了几口吃的桑叶才顺口道。
魏老爷子吃得差不多了,他就是嘴馋,胃口不大,腆着肚子顺口接话:“谁是胡晓琴?”
榆枝倒是还记得这人:“就是榆梦前夫家的保姆,她来咱家什么事?”
魏老爷子哦了一声,就失去兴致了,不认识不重要。
桑叶塞了满嘴的吃食摇头:“不知道,我和哥在门口遇见的,她说找咱家的人,没说什么事。”
榆枝扬眉,放下碗筷:“我出去看看。”
“一起,”王新凤追去。
胡晓琴她也记得,是个心狠的女人,可别突然发疯伤人才是。
桑葚桑叶也不着急吃了,紧随其后跟,然后是桑老爷子和魏老爷子,一家子浩浩荡荡一起出去。
胡晓琴听到动静起身,看着老桑家的众人,心里也是有些慌的。
毕竟以她的身份,哪有资格和老桑家的人结识。
不过老桑家的人没有在她面前摆架子,也将强盛的气息收敛了起来,胡晓琴倒是没被吓到。
其实老桑家的人她一个也没见过,谁也不认识,只是知道,自己能从里面出来,能找段国奎和榆梦报仇,桑家出了力,算得是她的恩人。
她也明白,她和桑家没有情分,就是相互利用互惠互利的关系。
可在那样的情况下,不管是谁,不管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朝她伸手,她都会心存感激。
榆枝也看向胡晓琴,前世今生都没见过本人,名字倒是听过几次。
一个长相并不出众,身材也很平庸,更没有气质可言的普通姑娘。
唯一让人觉得特别的,或许是她身的母爱光辉和眼里看透一切的漠然。
“坐吧,这是你的孩子?”
胡晓琴用肚子里的孩子报仇,这事大家都知道,胡晓琴很厌恶这个孩子,大家也知道。
说不是心狠还是心毒,有些事存在的本身,就是因为恶意,所以榆枝从未评判过胡晓琴是个心狠不配为母的人。
前几天榆梦身死,榆枝让桑大壮大概调查了一下这件事,知道是胡晓琴的手笔。
调查得知,她当时情况也很危急,孩子多半是保不住的。
不过胡晓琴的具体情况,榆枝没有关注过,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保住。
而且,胡晓琴对孩子的态度很明确,榆枝不确定,让胡晓琴变得柔和的孩子,是不是她生的那一个,所以才有一问。
胡晓琴看了眼怀里的孩子,温柔的笑笑:“是我的孩子,我一个人的孩子。”
转而抬头,看向榆枝:“当时我被送去医院,流了好多血,没有人觉得这孩子还有活路,偏偏他就是还活着,顽强的活着。”
“医生问我,要不要生,生的话大人孩子都是九死一生,不生的话,我这辈子都没有做母亲的机会了。”
“那一刻,我是很果决的要放弃的,他是个父不详的孽种他的存在,只是让我报仇,他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
“在医生动手的瞬间,肚子里传来激烈的震动,好像他知道我要放弃他,他在难过,在祈求。”
“他在我肚子里待了九个月了,从那么一点大,到如今有血有肉,我好似能看到他哭着求我,叫我妈妈的样子。”
“我心软了,拼死将他生了下来。往后,我们母子就相依为命,我不知道他的爸爸是谁,也不需要知道,她只是我的孩子,一个人的孩子。”
榆枝大概明白胡晓琴的心情,毕竟她也是妈妈:“不管什么样的决定,是你觉得对的就好好去做,之后有什么打算?”
胡晓琴笑了笑:“谢谢,我打算回老家,和孩子过简单平凡的日子。”
“我买了明天的车票,今天来,就是想跟你们说声再见,再说一声谢谢,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有些话,我想亲口说出来。”
“而且你们算是我在帝都唯一相熟,能说话的人,离开这个承载了我太多的地方,我也想有个可以告别的人,证明我曾经在这里停留过,证明我的曾经,并非是我的臆想。”
说着自嘲的笑了笑,她一心向往富贵,希望出人头地,不惜豁出脸面,出卖身体,结果换来的全是苦难。
所以人啊,还是要脚踏实地才好。
榆枝道:“那祝你们母子一路平安,健康顺遂,以后有机会到帝都玩,可以来找我,咱们好歹算得熟人。”
在榆枝的示意下,桑葚包了一个红包,塞给小婴儿。
胡晓琴红着眼眶笑了笑:“谢谢。”
她没有多待,是真的只是来告别的,说完再见就走了。
人这一生啊,会做许多的选择,谁也不知道是对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