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发动了，此刻隔着一张橡木条桌，路明非、芬格尔坐在一排，和古德里安教授隔桌相对。

路明非打量列车，车厢是典雅的欧式风格，四壁用维多利亚风格的花纹墙纸装饰，舷窗包裹着实木，墨绿色真皮沙发上刺绣金线，没有一处细节不精致，和他平时坐过的动车天上地下，卡塞尔别的不知道，有钱还真是有钱，随后路明非又产生了疑惑，他看着芬格尔，不明白这么大方的学院怎么会让学生搞成这样子......

路明非和芬格尔都换上了卡塞尔学院的校服，和当时叶胜的同款，白色的衬衣，墨绿色的西装滚着银色细边，深玫瑰红色的领巾，胸口的口袋上绣着卡塞尔学院的世界树校徽。这是他见过最精致的校服，感觉出自什么古法制作，百年传承的老裁缝手里，绝非普通的量产货可以媲美。

学院的裁缝虽然从没量过他的身材，却把衣服做的贴合无比，路明非翻开袖口，看见了里面用墨绿色线刺绣的名字，Ri.Lu。李嘉图，这是诺诺给路明非随口起的名字，现在已经成了他的正式英文名。

从踏上这列火车换上这身衣服，路明非忽然觉得自己等级上升了，仿佛成了一个上流人士。他扭头又看向了芬格尔，这家伙打扮一下属实是人模狗样，在旅馆里他已经把胡子理得干干净净，此刻竟然有一种青年才俊的感觉。

“师弟，你老看我干嘛?师兄很直的，没有龙日之好。”芬格尔看着路明非疑惑的眼神，不由得有些紧张。

“是龙阳......师兄你在学校混了八年，中文水平也还是有待提升啊。”路明非随口道，“师弟只是看你现在风流倜傥，有些怀疑那个吃拉面都要三碗还要把汤底舔干净的家伙是谁。”

“咖啡还是热巧克力？”古德里安教授没有理会这两个家伙的悄悄话，他对路明非亲切地问。老古背靠着墙，后面是一幅被帆布遮挡起来的巨画。

“热巧克力。”芬格尔率先举手。

“没问你，要严肃，给你的学弟带个好头。我是你的临时导师，学校指派的，这是新生入学辅导时间，”古德里安教授看着路明非，“你也可以要一杯烈性酒什么的。”

“我不喝酒......能给来瓶营养快线么？”路明非忍不住说烂话，“话说古德里安教授，你们这里入学辅导还有来杯烈性酒?咱们是烟草那样的国企么？卡塞尔学院是个酒厂？”

“没事师弟，他们只是给你一杯东西帮你镇静一下，免得入学辅导中途你惊声尖叫。”芬格尔挤眉弄眼。

“你们入学辅导听上去不太正经啊......”路明非接过古德里安手里的营养快线，这车上俨然是高等包厢，各式饮料应有尽有，还有一个小小的酒柜，上面摆着的都是价格不菲的货色。

“明非，我很高兴你看上去这么镇静。”古德里安教授低声说，“很抱歉我来晚了，我在俄罗斯那边耽误得比较久，返回学院时才发现调度错误，还没接到你，所以决定跟车来一趟。其次，学院要求每个学生参加入学资格考试，我们称之为3e考试，不通过考试就不能录取，你的奖学金也就暂时不能生效。”

“资格考试？”路明非心说来了来了，这就是所谓的劳务合同吧，之前说的是八千到一万，结果入职就变成了底薪四千还得扣全勤。

“如果我不及格，这份奖学金不会扣钱吧......我跟你说教授，我叔叔婶婶可是不准备再给我打钱了，我爹妈只给我打钱打到高中毕业。”路明非问，虽然他不是很在乎物质，但是薅羊毛这种东西总会让人心情愉悦的，突然听到羊要跑了，他不由得有些担心。

“怎么会呢？明非你可是今年最优秀的新生！”古德里安教授递过一份文件来，言语间充斥着毫无理由的自信，仿佛路明非通过考试板上钉钉。“这里有份保密协议你签署一下吧。”

面对那份拉丁文混合着英文写的古怪文件，路明非皱着眉头，目前这些家伙都像是谜语人，没有一个说话实在的，路明非舔舔牙齿，还是下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目前来看卡塞尔的人们对他都不错，尤其是诺诺还给自己撑过场子，路明非觉得应该不至于签下了什么卖身契......吧？

古德里安教授小心地收起文件，“作为一家在美国教育部注册的正规大学，卡塞尔学院一直致力于向有特殊才华的学生提供高质量的教育，并且推荐工作。我们的正常学制是四年，芬格尔这样学了八年还没毕业的是极少数。

我校是古典的封闭式教育，所有学生必须住校，结业的时候，我们会颁发给你正式的学位证书，但是很遗憾，本校的学位证书可能不能帮你在其他大学找到对应的专业，所以如果你想读硕士或者博士，还是只能选择本校就读。”

“一条路走到黑？如果芬格尔师兄想混个博士学位，出来就该被优化了吧？”路明非对大学专业毫无概念，甚至连博士和博士后的差别都搞不懂，因此倒没有产生什么多余的怀疑。芬格尔呲牙咧嘴，仿佛被戳到了痛处。

“你要明白，我们完全是正规的学院，只是我们的专业有些特殊，”古德里安教授斟酌着词句，“非常特殊。”

“特殊？”

“你知道神学院么？”

路明非点头，神学院是基督教培训教士的学院（天主教亦译作修道院）。在西方，有些大学是神学院发展而来的，有些则还是独立的学院。如著名的哈佛大学，剑桥大学，罗马大学和巴黎大学还有神学院。说白了就是定向培养，感觉跟师范大学意思差不多。

“神学院就是一种特殊的学院，他们的学生主要学习的就是关于神的知识；还有医学院，他们主要研究对象就是人类的身体机理；还有商学院，他们主要就是研究交易这一古老的命题。卡塞尔学院也是这样一所特殊的学院，我们研究的是……”

古德里安教授起身，抓住自己身后那幅巨型油画上的帆布一角，猛地抖开。

狰狞的画面暴露于灯光下，路明非的视线触及那幅画的瞬间，眼神猛地一凝。

那是一副相当古老的画，笔锋锐利，仿佛笔者身临其境。

画面上，天空是铁青色混合着火焰的颜色，唯一的一株巨树矗立着，已经枯死的树枝向着四面八方延伸，织成一张密网，支撑住皲裂的天空。荒原上枯骨满地，黑色的巨兽正从骨骸堆的深处腾起，双翼挂满骷髅，张开巨大的膜翼后，仰天吐出黑色的火焰。

路明非的脑袋里回荡着一个凄厉的吼叫，他居然觉得自己能听见那巨兽的嘶吼。

“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