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把人抬进来。”
周围一阵喧闹,紧跟着是妇人的哭喊,野地里完全是一副乱糟糟的景象,不过张林已经习惯了。
三四天里,他见过的死人比他过去一辈子都多。
这里是一片荒野,干涸的土地看不到半片绿色,到处都是逃难的流民,面黄肌瘦,眼睛里没有半点光亮。
而他,就这样坐在流民堆里。
“赵通,这是今天的第几个?”张林向着一旁的汉子问道。
“郎君,这是今天的第四个,大家都快扛不住了,咱们这边还好,山北那群人已经,已经……”
人群中走出一个精瘦汉子,红着脸,向着张林支支吾吾道。
“已经怎么呢?”
“已经,已经开始吃白肉了。”赵通打了个哆嗦,向着张林咬牙切齿道。
“白肉?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
张林叹了口气,竟没有觉得丝毫意外,站起身,整个人如恍然隔世。
就算是他,也不得不佩服人的适应能力,要知道直到一个月前,他还是某个医科大学的苦逼医学生。
正想熬个夜,来个考前突击,没想到一突就突到了光和七年,也就是汉灵帝在位,爆发黄巾起义的那一年。
而他,则是一个刚从并州逃难出来,想要前往洛阳投奔亲戚的无名小卒。
既不是大姓出身,也不是什么累世豪族,只有个出名的舅舅,也就是后面玩美人计的司徒王允。
严格来讲,他家并不穷,相反还小有富贵。
奈何他才出并州就遇上了黄巾军,只是一冲,身边就只剩下了一车粮草和几个老仆。
若单单养活他们这几个人,靠那一车粮草倒也不至于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但生逢乱世,有粮没人岂不是找死?
与其后面落个人财两空,反倒不如趁着周围都是并州老乡,把粮草散出去拉一支人马。
想的挺美,拉到的却只有几百个老弱病残。
揉了揉太阳穴,张林感觉脑袋一阵又一阵的跳痛。
没想到医科大学出身的他也有要烦恼几百人吃喝拉撒的时候。
娘希匹,不晓得的还以为他当了院长。
摇了摇脑袋,他开始体谅曹操了,成天那么多人管他要钱要粮要女人,不头痛才怪。
强行忍住头痛,张林又大喊道:
“高伯平,高伯平,我有事找你。”
张林喊了好一阵,这才从一旁的人堆里挤出一个人来。
来人留着一抹山羊小胡,腰间挎着一把长刀,两眼紧绷,相貌倒有些勇武。
这人叫高伯平,也就是高顺,算是他在草窝里掏出的金凤凰。
“怎么样,伯平,我们还有多少粮草?”张林故作镇定的问道。
“粮草?郎君,我们现在哪里还有粮草。”高顺苦笑道:“您带来的东西两天前就吃完了,周围的树皮野草也快啃光了,要是再找不到粮草,我们可能就得,就得……”
“就得去吃人?”
高顺已经不想再往下说了,但张林不依不饶,眼睛冷若寒潭。
“算了,逼你也没用,你说,现在哪里还能找到粮?”
“找粮?”
两字一出,四周所有人的眼睛都望了过来,一双双眼睛绿油油的,格外瘆人。
高顺沉默了片刻。
“郎君,我以为,现在还有存粮的就三个地方,一个是官军,一个是黄巾,还有一个……”
他抬头望了眼天边。
“还有一个便是世家大族的坞堡。”
张林的眼睛半眯起来。
官军?
不行不行,现在的黄巾就是无根之萍,无源之水,未来十几年还是汉军的天下,打不打得过先不说,抢了官军,莫非从现在起就带着这群老弱病残上山打游击?
那抢黄巾?
黄巾也不行,都是群吃不上饭的苦哈哈,就算能抢,能抢几碗小米?
沉默了许久,张林牙齿一咬。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要抢就抢最有钱的,反正也没几个好东西。
“说吧,伯平,要想打坞堡,我们需要多少人?”
高顺看了眼周围,压低了声音。
“郎君,坞堡我们打不了,坞堡墙高城厚,就凭我们这点儿人,人死光了也进不了坞堡的门。”
“那你说个屁呀。”
“不过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张林的身子靠了过去。
“投靠官军或者黄巾。”高顺压低了声音。
“官军和黄巾能给我们粮?”
“不,但我们能借着官军或者黄巾的势去抢坞堡。”
“借势?”
张林敲了敲手指,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黄巾迟早是穷途末路,而官军的这股势,当真是这么好借的?
能在这种乱世修坞堡的,哪家不是世家豪雄,当真有人愿意为了他们这群流民去得罪豫州的地头蛇?
张林不置可否,但一味的纠结也无益于事,右手往大腿上一拍。
“算了,不管了,动起来总比等死强,赵通,你去找几个人打探打探,看看这周边最大的坞堡是谁家的?”
“知道了,郎君。”
说完,赵通拉着几个人离开了人堆。
……
“郭家的坞堡,这下麻烦大了。”
第二天,天才刚蒙蒙亮,张林早早的在木棚里走来走去,感觉头痛又加重了几分。
一旁前去打探消息的赵通已经回来了,给他带回了一个十分糟糕的消息。
这附近最大的坞堡竟然是郭家的。
若单谈郭家可能没人知道,但谈到郭家的旁支子弟郭嘉,那绝对是如雷贯耳,不知道在答题小网站上有多少拥趸。
但在这个时代,郭家的名声可比郭嘉大多了。
家传小杜律,世代两千石,已故的家主郭禧甚至在建宁二年做过太尉,可以说世世代代都是廷尉备选。
像这种大家族的坞堡,当真是他张林带着一群老弱病残能啃下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