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坚稍一想就知道自己想岔了。

这个年月来长社刷功绩，简直和送死没什么差别。

他无疑有些尴尬，连忙拱手道：“张司马恕罪，坚一时不经细想，差点错怪了好人。”

张林笑道：“孙佐军客气，我毕竟不是沙场搏杀之人，年纪轻轻突居高位，实属有幸进的嫌疑，倒是孙佐军，能得朱儁将军赏识，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张司马莫要说笑。”

孙坚松开剑柄上的手，急忙摇头苦笑道：“如今大军围城，就连我等明日的生死都尚且不知，还谈什么前途？”

“文台兄何必说这丧气话？”

张林走进一步笑道：“花有重开日，月有再圆时，今日你我虽困于一偶，但不过一时之困，待他日鸟上天，鱼入大海，封侯拜将时，谁又能料想你我竟相逢于这微末之间，风雨飘摇之际呢？”

“张司马说笑，封侯拜将怎敢想？”

孙坚摇头道：“不过张司马认为我等会赢？”

“为什么不？我等兵精粮足，万众一心，城外不过乌合之众，又是骄兵，有何赢不得？

倒是文台兄，心有猛虎，千万莫要看低自己，你我的未来还长远的紧。”张林似笑非笑。

……

是夜，西风紧，孙坚被人从小门带到皇莆嵩的大营。

侍卫关上门，孙坚拱手道：

“皇莆将军，朱将军，不知深夜唤坚前来有何要事要吩咐？”

皇莆嵩看了眼朱儁，随后才将视线移到孙坚身上，锐利的就像两把刀子。

“我的确有要事吩咐，不过此事做之不易，稍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文台愿往否？”

孙坚心中一惊，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张林在营前的那一番话。

防守了这么久，二位将军要破营了吗？

带着七分的激动与三分的惶恐，孙坚单膝跪地，抱拳拱手道：

“坚不过一匹夫，蒙受汉恩，若能兴兵事，为国除贼，死又有何惧？”

“好，不愧江东之虎孙文台，我得文台，区区黄巾有何惧哉？你且附耳过来。”

随即，皇莆嵩小声的将自己的计划讲给了孙坚。

孙坚越听越心惊，最后只得一脸肃穆的答道：“还请将军放心，孙坚必不负二位将军重托。”

“好。”

皇莆嵩两手握住孙坚的胳膊，直接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文台现在就去通知部下，叫他们日夜不停，整军备战，等我号令，但要记住，此事关系甚大，千万不能透露给外人。”

孙坚点了点头，随即退下，但还没等他走多远，他就再次被人叫了回来，只不过这次换了个房间。

“朱将军？”

朱儁没有多话，而是指了指身前的软垫。

“文台，坐。”

孙坚不是官场小白，见房中没有皇莆嵩，又哪里敢坐，直接单膝跪地道：

“将军提拔之恩，孙坚无以为报，岂能在将军面前放肆？唯有这身勇力，愿为将军驱使。”

“哼，你认为是我是想招揽你，才召你来的吗？”朱儁冷哼一声，表情有些阴沉。

孙坚一愣。

“我是在争一口气。”

但见朱儁一巴掌拍在案几上，“我不过一老叟，身埋半截黄土，还能有几年活头，又能有多大的恩义让你来铭记？”

孙坚有些尴尬的低下头。

朱儁无奈，只得长吐了口气道：“好了，坐下，文台能到今天这一步，其中的艰辛我自然是知道的，可你又何曾知道，我出身寒微，想要走到今天，又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气？”

孙坚只得沉默不语。

“吾辈艰辛，本不足为外人道，但见文台，我又不得不提点一下。

我出身贫寒，父早亡，母以贩缯为业，得幸有贵人相助，辟我入公府，兢兢业业十数年，得入中枢，但又如何？

关西诸将视我等为异类，说我不读兵书，朝廷公卿蔑我为蛮夷，说我不懂礼数，可怜我朱公伟，一心为公，好义轻财，到头来竟比不得一句大儒门徒，四世三公。

文台，你说我该如何？

熹平二年剿许昭，光和元年破梁龙，身先士卒，舍身忘死，最后才拼来这一身富贵。

皇莆义真畏我，敬我，可心中又何曾没有轻视过我？

所以我才千万要将此事托付给文台，去争那一口气。”

孙坚心思微动，到这时才知道向皇莆嵩推荐自己的竟然是朱儁，只得跟着朱儁身后道：

“那依将军之见，孙坚该如何做？”

“此事不成功则成仁，若胜，我必上表文台为头功，若败……”

朱儁握住了孙坚的手，没有继续说，但意思孙坚又怎么会体会不到。

若败，无死而已。

紧咬着牙齿，俯身再拜，“此战，孙坚必不负将军所望。”

“好，文台，此战我将我的亲卫尽数调拨给你，都是以一挡十的好汉，能不能为我，为你，为天下寒门争一口气就看这一战了。”

……

大概过了两天，二更时分，张林被叫到了城楼前，与他一起的还有他下令搜集的火油、干柴等引火物。

四周很静，黑漆漆的犹如死地，只能隐约听到来往军士间盔甲碰撞的声音，但谁知，就在此地，一支身披黑甲的人马早就在此地汇集。

握着剑柄从人群中走出，皇莆嵩头也不回的向着张林问道：

“宁安，引火物都发下去了吗？”

“还请将军放心，整个长社城的火油都在此地，皆有瓦罐承装，麻布包裹，只需一点火星，就能引起熊熊大火。”张林答道。

“好，那文台，你那边可曾准备妥当？”

“还请将军放心，一千江东子弟悉数在此，若不能骑着高头大马得胜而归，必马革裹尸而还，还请将军放心。”孙坚抱拳道。

皇莆嵩点点头，两手重重握住孙坚的胳膊，

“大汉四百年兴衰荣辱，我今日就尽数托付文台，此战必胜。”

“此战必胜。”

孙坚点头，随即翻身上马，向着身后打了个手势，“人含枚、马束口，噤声潜行，今夜我等，一战成名！”

一鞭子抽在马背上，领着一干人马擦着夜色浩浩荡荡而去。

今夜风大云正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