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一波而起,然后急转而下,最后似乎再度僵持下来。
张林的后背俨然已经湿透,两臂发麻,他都不知道自己射出了多少箭矢。
俯身去看身前的战场,似乎只觉一团乱麻。
董卓靠着一番说辞的确狠狠的激励了汉军一阵,但有些事情就不是靠一时,或者几人的英勇能改变的。
黄巾先登者数百,就在刚才,他似乎猛然听到了一阵欢呼雀跃的声音,俨然是黄巾拔掉了一小片营寨。
张林额头生汗,忍不住看了眼身旁董卓。
董卓眉头微皱,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哪怕是什么狗屁大将之风也没真打算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随即扭头瞥了眼自己的随身亲卫,低声道:
“张济那边如何?”
亲卫拱手拜道:“只待中郎一声令下,数千将士顷刻间可将此处的黄巾踏为齑粉。”
董卓点点头,“那营中呢?”
“营中同样准备就绪,只待黄巾破营,我等便封闭四门,让这大营化为一片火海。”
“好。”
董卓抚手,上前一步道:
“看样子战机已至,宁安可愿陪我去后方山隘处观儿郎破敌?”
张林松松酸痛的肌肉,将手中的长弓放到一边,笑道:
“中郎既请,张林又怎敢推辞?”
“好。”
董卓抚掌大笑,抬手向身后打了手势,
“通知张济,让他赶紧行动,我要给这群黄巾一点颜色看看。”
跟着神色一冷,扭头向着张林道:
“好了,我们走。”
说完带着张林走下了营门。
……
跟营内那种慌乱的景象不同,黄巾军中完全是一副狂喜做派,一营又下,二营刚破,他们的攻击越来越顺。
起先营内的汉军还能和他们打个来回,但到现在,勇武者皆死,余者尽丧胆矣。
张梁的笑容越来越盛,一道道将令下达,硕大个汉军营地似乎失去了一战之力。
“都抓紧点,王图霸业皆在今日一举,我要将董卓的人头献于我兄帐前。”
黄巾的攻势越发紧,只听见轰的一声,四周烟尘扬起,原本的木制营门就被黄巾的攻城锤撞了个稀碎。
随后是一人惊呼,千百人齐呼,向着大营潮涌。
手中的利器轻轻一挥,停留在营中的汉军就被轻易砍杀在地,顿时血液与脏腑横流。
铁骑向前,落地的脏腑很快就被踩了个稀巴烂。
一将杀入,宛入无人之地。
为首的骑士忍不住放声大笑,痛快至极。
但笑了两声后,他忽然愣住了。
该死的,人呢?
敌人呢?
那些本该在巷道中与他厮杀的敌人呢?全都躲到营中去了?
他们一行骑兵乃黄巾精锐,营门一开,一路攻城拔寨,势如破竹,铁蹄所到之处,无不丢盔卸甲而逃。
但现在,前方似乎没有人了。
他忍不住呆愣一下,但后方的军士还在不停的往里涌,他隐约有种不好的感觉。
他们还在往里走,或者说是被人潮裹挟着往里走,黄巾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炸响,几座高耸的箭塔轰然倒塌,看方向竟是四周的营门。
身下的马匹开始嘶叫,仿佛就是个信号。
蓦然间,天边出现了一抹抹亮丽的红色,紧跟着是锐器破空的声音。
嗖!嗖!嗖!
“箭矢,是点了火的箭矢,中计了,我等中计了,快撤!”
清醒者迅速反应过来,开始试图勒马回转,但此时此刻又怎么由他,狭小的甬道里满满的都是人,人潮中怎又能任人回转。
马蹄踏过,他们终于发现了,发现了隐藏在营帐中干草。
他们早该发现的,都是期待已久的胜利把他们给蒙蔽了,不曾想汉军还在拼死一击。
很快,仅仅是一瞬,四周就响起了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刺鼻的气味充满了整个鼻腔,身下的战马嘶鸣的越来越急,像是被吓坏了般,到最后更是相互斯咬乱作一团。
不过这还不足以让黄巾恐惧,一连串的胜利给了他们足够的自信。
可是很快,夹杂在火焰的灼烧中,耳边传来了阵阵的,不间断的,宛如山呼海啸般的巨响。
轰隆隆!轰隆隆!
密集的声响足以把所有的视线都吸引过去,视线中的烟尘隐天蔽日,地动山摇。
是汉军的骑兵,是西凉的铁骑!
不少人开始用力勒马,大声高喊,试图让军士散开,就连张梁都差点呆住了,似是猜中了开头,没猜中结尾一般的惶恐与不甘。
四周的黄巾下意识的向着洪流的方向射箭,但是全然没用,那股洪流来的太急,太快,锋利的就像一支射出的三角箭,而张济就是那个箭头。
就是眨眼的功夫,挡在面前的黄巾就被碾了个粉碎。
在这股洪流中,哪怕是身经百战的黄巾也只有惊骇与惶恐一途,让人根本生不起反抗的心思。
此时的张梁无比狼狈,不仅是衣服,就连头上的须发都被烧的焦糊,一旁的亲卫已经拉住了他身下的马匹。
“将军,快走吧,今日是我等中计了。”
张梁一脸狰狞,盯着不远处的那道洪流厉声道:
“走?你要我怎么走,今日大败,你要我用何面目去见兄长?”
他的话音没落,张济的提着长枪就冲到了近前。
“莫走了张梁,杀张梁者官升三级。”
张梁终于神色一惊,只得带着一众护卫打马而逃,神色凶狠无比,在心中冷冷道:
“等着吧,董贼,千万,千万不要落到我手里。”
随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很快他便连放狠话的功夫也没有了,只得用尽全力找着缺口向外奔逃。
……
战场外的山隘上,董卓等人看着山下的熊熊大火,整个人显得狂傲无比,哪里还能见到前几日的神色惶惶。
一手拉着张林道:
“此番大胜,宁安当为首功,不知我该如何奖赏宁安才好。”
张林随意拱手,“首功当为中郎才是,若不是中郎以身为饵,张梁又怎会乖乖入我瓮中?”
董卓听着大笑不止,而张林则是将视线投向了那座犹如炼狱一般的大营,心中竟有些作呕,比在广宗时还甚。
若想天下承平,又该死多少人呢?
他忍不住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