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顺素来稳重,办事进退有度,如此郑重可不多见。
张林随即笑道:“伯平与我莫非还需要遮掩?”
高顺尴尬笑笑,张林初至大营时便有他跟随,其后更是将安身立命的小营都交给他,这等信任,一般人说是掏心挖肺都不为过。
“郎君与我有恩,我又怎敢欺瞒郎君,实在是事关重大,再加上匪夷所思,这才如此谨慎。”
“哦?”
张林眼睛半眯一下,向着他打了个手势,走进帐中,挥退众人,这才道:
“不知是何事,竟得伯平如此郑重。”
高顺的表情没有舒缓,哪怕是在帐中,他也依旧靠近了低声道:
“不知郎君可知黄巾渠帅波才?”
张林忍不住狐疑,“大军与波才鏖战数月,我岂会不知道波才?”
“那郎君可有见过波才?”
“你什么意思?”
张林上下看了他一眼,只见高顺小心翼翼道:
“不瞒郎君,波才可能就在我等营中。”
张林顿时汗毛乍起,身上激起不止一层冷汗。
大汉的敌人不在外面,就在这大营里,在他的大营里?
你这浓眉大眼的高伯平,莫非也背叛大汉了?
视线瞟向四周,张林直接抓着高顺的手腕道:
“怎么回事,波才怎么会在我的营中?伯平你通敌了?”
高顺哭笑不得,
“郎君说的哪里话,郎君与我有恩尚且留在营中,我又怎么会通敌?实在是机缘巧合。”
高顺随即与张林解释了缘由。
事情也很简单,无非是收拢溃兵时捡了两个脸部烧伤的丑鬼。
起初自是没人在意,大军屡次用火,身上烧伤,队伍被打散的人多了去了,谁在乎这些。
只要能开弓,能搏命,那就是好男儿。
不曾想,一次突袭中竟有俘虏将其中一人认了出来。
原天公将军张角的部下,波才退往阳翟后的卫队长,裴元绍。
高顺心中自是大骇,立即处死了那名俘虏,封锁了消息。
但很快,他心中产生了一个更可怕的想法,波才的卫队长裴元绍在,那另一个让他毕恭毕敬的人是谁?
高顺稍一联系就想到了波才身上。
张林脑中乱作一团,只得道:
“伯平既然早有怀疑,那为什么不禀告左中郎?”
高顺冷哼一声道:
“人有亲疏远近,郎君不在,此等大功又岂能凭空送于别人去,况且那裴元绍也是条好汉,若是为郎君也就罢了,我还能为了别人去害他们性命不成?不知道的,还以为刘家天子对我等有多大恩义,我上阵杀敌是为了郎君,又不是为了汉室朝廷。”
张林点点头,对高顺的回答很满意,有跟着他一起做军阀的潜力。
况且事已至此,他还能责备高顺,然后将人轻易交出去不成?
哪怕皇莆嵩对他不错,不怪罪他,但如此大事,高顺又私下庇护日久,心里就不会产生芥蒂?
营中其他将领就不想趁机分一分功绩,顺便给高顺这种不懂事的愣头青塞一个通敌的罪名?
要知道他手上能成大器的只有高顺,他不讲亲疏远近,谁又去讲亲疏远近?
况且皇莆嵩说的不错,他现在不差功绩,少的是沉淀。
心中略微思量,张林左右看了一眼,上前低声道:
“伯平,此事可有别人知道?”
高顺摇摇脑袋,“郎君放心,此事事关重大,经手者唯有我一人,断然没有让外人知晓的道理。”
“好,伯平办事我向来是放心的。”
张林点点头,然后笑道:“不知道伯平想对他二人如何安排?”
高顺略微思量,“郎君,此二人混入营中,想必所图甚大,如今敌明我暗,我欲将其收为亲卫,静观其变,将计就计。”
张林想了想,“好,那就依伯平。”
跟着拍拍高顺的肩膀道:“不过我还有一言要嘱咐伯平,伯平乃我手足腹心,若事不可为,将那二人杀了便是,切莫以身犯险。”
高顺浑不在意的撇下嘴,
“郎君尽管放心便是,那二人虽有些武艺,但还不被我放在眼里,况且这是在我的营中,又事先知道这二人有鬼,又岂会他们杀了我?”
“好,既然伯平有如此胆气,那我便此事全权托付给你。”
“郎君放心。”
……
此时的某间营帐里,两个身穿轻甲,脸部烧伤的丑汉正在低声交谈。
“渠帅,大营的那位军司马回来了,当初在颍川,令弟应该就是死在了他的手里,我们要不要……”
裴元绍小心比划了个杀的动作。
波才摇摇脑袋,阴沉的脸上似乎能滴下水。
“你我潜入大营,将生死置之度外,自是为了成就大事,又岂能因为儿女私情让自己轻易陷入险地,更何况我曾多次警告过那个蠢货,要谨慎,要谨慎,莫要小觑天下人,他偏不听,最后竟让十几个人一锅端了,说到底也只能怪他自己不成器。”
裴元绍又怎么会看不出波才心中的不甘,嘴里轻叹一声,转移话题道:
“渠帅说的是,是我浅薄了,不过渠帅,此次你竟抛下大军,以身犯险,当真值得吗?”
“有什么值不值得的?”
波才摇摇脑袋,“你们视我为渠帅,我又何尝不视你们为兄弟,不都是爹妈生养的?人死后不过头上一个疤,又能有什么不同?”
裴元绍踌躇了一下,但还是咬牙道:
“可是渠帅,你乃大军主帅,三军将士全赖你活命,若无你,他们又岂是皇莆嵩的对手?”
“有我就是皇莆嵩的对手了吗?”
波才幽幽的说道:“我自长社败后就知道,论用兵,我绝不是皇莆嵩的对手,他在一天,我等就只能后退一天,此生也没办法攻入洛阳,但论胆量,我波才自诩不弱于人,所以我才带你潜入营中,我要让他知道,能取走他的性命的人就在这营中,就是我波才。”
“可是渠帅,若大军先行溃败了怎么办?”裴元绍再次问道。
波才半眯着眼睛,视线幽深,
“放心,我在走时曾吩咐过彭脱,叫他局势不对立即北上,只要死了皇莆嵩,一切都能由大贤良师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