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那边的人又跟他沟通了些细节,比如可以带一个随从,需要开个车,中午一块吃饭等等。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贺天元亲自开着车,带着熊大山,来到了城西的一个大水牛雕塑下,见到了一辆黑色轿车。
他曾经见过聊过的那位中年人从车上下来,主动伸出手,“小贺,你好,我是李牧,主要负责独江县县委工作。”
贺天元欠身双手一握,态度恭敬,旋即笑着道:“感谢李书记会一上来就亮明身份,我也不用纠结今天怎么装作不知情又不能得罪您了。”
“哈哈!你果然是猜到了。”李牧笑了笑,“行吧,咱们先出发,找个地方吃个早饭去。”
很快,两辆车子就开到了城外一家早餐铺子。
这儿已经出了城,但来这儿吃早饭的人还真不少,贺天元并不奇怪李牧是怎么找到的这儿,身为县高官,在一县之内想做点事情简直不要太简单。
秘书带着司机和熊大山在一张桌子,贺天元跟李牧坐了另一张桌子。
李牧拿起筷子,笑着道:“看你气色不太好,最近没休息好?”
“昨晚想了一晚上今天穿什么衣服,说什么话,要怎么表现,想得睡不着。”
“呵呵。”李书记笑了笑,“听说你辞职了,怎么考虑的?”
贺天元并不意外李书记会知道这些,自嘲一笑,“我现在要没辞职,现在在您面前,估计大气都不敢喘了。”
李书记笑着伸手点了点他,他之所以愿意叫贺天元来爬山,主要就是看中他既有些见识,同时又没有体制内那些人对他那般畏首畏尾了无生趣,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其实我只是单纯的不是太喜欢那个氛围。感觉自己出来做事,更自在些,在今天,我更是相信,果然人生别有一番际遇。”
领导问话,贺天元不能一直回避,还是得认真答一句,但是他并不知道真实的李牧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也并没有真正吐露心扉,而是讲了些大而无当的话。
李牧微笑点头,不置可否,“来,多吃点,说这家早餐味道很不错。”
吃过了饭,一行人又开车来到了半山腰,找了个空地把车子停好,贺天元也将车钥匙拿给司机,便陪着李牧朝山上走去,李牧的秘书跟熊大山两人跟在身后。
一路上,两人随意聊着。
最开始还是些天气雨水,山川地理之类的闲话,随着聊天的加深,慢慢就延伸到了经济发展、城市治理之类的深度内容上,贺天元都对答如流,不说有多么惊艳的言论,至少也有一番能自圆其说的说辞,还多少能让人有些思考,这让李牧颇为满意。
毕竟只是一场强身健体,呼吸新鲜空气的休闲,李牧也没有继续在那些话题上深入展开,慢慢又说起了些民生百态的闲话。
山不在高,得看谁爬。
对于李牧这样只是想着动动身子的登山者,这样一座小山刚好。
在山上,眺望着整个独江县城。
身为执掌者的李牧心头,自然是豪情万丈。
一旁的贺天元也颇为感慨。
“小贺,你说五年之后,这个城市会是什么样子?”
贺天元轻声道:“我想,用不了五年,它就会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李牧扭头看着他,轻轻拍了拍肩膀,“你辞职真的是可惜了。”
说完,就朝山下走去,贺天元转身跟上。
一行人在山脚下,由司机带着找了家隐蔽的菜馆,吃了一顿地道但又不失精致的农家菜。
贺天元笑着说,“李书记,给个机会,这顿我请了,感谢您的赏识,也真的很钦佩您。”
他没有偷偷结账,因为这样可能会得罪秘书,所以干脆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提了,这份光明正大,也让李牧觉得轻松,“行啊。机会还多,今天就让你破费了。”
这番态度,更是让一旁的秘书暗自咋舌。
只见了两面,既接受了请客,同时还留了下次的承诺,看来李书记对这个年轻商人的重视的确不一般。
他也在心头暗自定下了与贺天元打交道的态度。
结了账,众人就各自散去。
黑色的轿车在前面开着,高大的越野车安稳且老实地跟在后面吃灰。
秘书扭头看了一眼,李牧淡淡道:“怎么?觉得我对他似乎有点太好了?”
秘书想了想,轻轻点头。
真诚永远是最大的必杀技。
李牧笑了笑,“这人挺妙的,知道体制内的规矩,又没有体制内的暮气和胆怯,能力也不错,平日里放松放松心情,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于他内心深处的某个想法,他自然不会与外人提及。
秘书闻言点头,李牧又道:“今天他虽然全程没提,但我看他时不时下意识地皱着眉头,是不是企业经营上遇到了什么麻烦。你回头了解一下,不违背纪律和原则的情况下,适当扶一把,也算是为民营企业纾困解难嘛。”
“好的老板。”
车子开回了县城,贺天元又回归了正常的生活。
他对李牧没有报什么额外的奢望,同时他也知道,政商关系是一个很微妙的东西。
如果靠得近了,的确很爽很快也很方便,但是往往也伴随着额外的风险,因为你们绑定上了,彼此都不再自由和纯粹了。
如果完全不理,在当下环境下,还是会存在一些必要时刻的。
所以他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就当自己手里拥有着最后一张底牌。
那次爬山两天之后的一个下午,县委大楼,秘书敲门进屋,“老板,我了解了一下贺总的公司,汇总了一些信息。”
李牧看了他一眼,“有问题?”
秘书点了点头,“他们最近好像遇到了些麻烦,还挺大的。”
停下收拾资料的手忽地停住,李牧抬头看着他,“说。”
“贺总现在的公司原本是他父亲的,但是他父亲出车祸了,现在还在医院昏迷着,他这才辞职回来执掌家业。因为是储运公司,可能也有些之前的人脉,所以拿下了一个黔州那边高速公路项目的保供业务,供应钢材和水泥。钢材就是从我们独江钢铁厂走的,水泥是从邻市两家水泥厂采购的。据业内人士初步估算,这个合同如果顺利履行完成,两到三年时间,他们的总收益大概在一千万左右。”
李牧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而且,贺总之前跑了一次黔州,出差了个把月,说是搞定了空车返程的货源,这样的话,总收益可以达到惊人的五千多万。”
秘书没敢吊领导胃口,“但是,毕竟他们实力弱小,又叼着这么大一块肥肉,所以,他们被四海集团盯上了。”
李牧眉头一皱,“就是我们县那个四海集团?”
“是的。”接着秘书便将他了解到的信息都说了。
以他现在的身份,稍微动点脑子,找找人,就能很轻松地把这些事情梳理清楚。
甚至包括法院的某些人在其中的态度,包括公安局抓住的十几个持械流氓.......
李牧听完心头猛地蹿起一股怒火,旋即便强行按住了情绪,
他端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定了定神,一脸平静,“行,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别声张。”
原以为会看见领导勃然大怒的秘书再度一愣,默默离开。
等秘书走了,李牧才压低声音恨恨道:“公器私用、欺行霸市,巧取豪夺,好!好一个工商联副会长单位!好一个四海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