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的大获成功,让花阳县的县高官和县长都十分开心,亲自接见了这位慷慨解囊的“小财神爷”。
在会面时,两位领导也都坚定明确地表示一定打造好营商环境,让前来投资的商人挣到钱,多挣钱,达成互利共赢。
随之而来的就是各种手续、各种庆功,忙得人跟陀螺一般,好不容易得了个间隙的当口,郑仁军坐在酒店房间的沙发上,指尖的烟,无声燃烧,转着圈升腾,萦绕在眉宇之间。
现在冷静下来,再回想那一天的情况,看起来的确像是贺天元手握重金,不知道往哪儿去,在得到秦淮左报信之后,闻风而动,势在必得,然后又在他强硬坚决的阻击下,知难而退。
又一次败在了他的手下。
但换个角度想,贺天元有没有可能是在恶意抬价呢?
这时候,赵本山那个喊价名场面的小品还要一年多才会问世,但道理却一直都在。
郑仁军想了半天,也不排除那个可能。
不过他依旧有一点想不明白:贺天元图啥呢?
就为了恶心一下自己?
他觉得这种事是他儿子干得出来的,但贺天元不会这么幼稚。
那就是想给自己设套?
自己现在账上两千来万,交了地价也还绰绰有余,建设期顶了天了花个千把万,这点钱就是四五个月就能从远途储运那边收回来。
还不提四海集团原本就庞大的现金流。
设啥套?自己能有什么风险呢?
对啊,自己他妈的能有什么风险呢!
想到这儿,实在想不明白的郑仁军也不瞎琢磨了,只要自己没风险,见招拆招就是了!
他将烟头摁灭,起身到洗手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人。
五十多岁,眼神睿智,鬓边白发未生,正值年富力强的时候,在一县之地打拼出数得上号的地位,如今跨出重要一步,开始真正朝着一个多元化集团发展了!
他豪情满满地走出房间,大步走向他的新事业!
......
蜀州人颇为有趣,越是天热,好像越不怕热。
大夏天的,火锅店、火盆烧烤之类的地方,都是人满为患。
蓉城城中的一个露天火盆烧烤店里,几个年轻人坐在小椅子上,围着火盆,边吃边聊着。
“你就不怕他没那么大的决心,忽然不喊了?”
刘凯旋剥开一粒白嫩的盐水煮花生,吸进嘴里,边嚼边问道。
贺天元扯了扯T恤,抖出点凉风,笑了笑,“砸手里就自己做呗,反正咱们测算过的,铁定挣钱,只是多少而已。”
“你这钱砸里面了,还怎么报仇?”
“我还给他准备了两个项目呢,都是我这几个月辛辛苦苦打探来的,总有能放他血的。不过这个市场改造的是最好的,好在他第一次就上当了,我还省了好多事。”
刘凯旋挑了挑眉,“你这心思,弟妹啊,今后跟他相处可得多注意着点,指不定哪天就在外面有了小三小四小五,你还蒙在鼓里呢!”
“凯旋哥你放心!”林风致嘿嘿一笑,比了个耶。
刘凯旋笑着道:“光比耶没用,要提防着。”
一旁的秦淮左轻声道:“刘总,那是剪刀。”
刘凯旋下意识地夹了夹腿,同情地看了一眼贺天元。
贺天元白了他一眼,“当谁都跟你一样。”
“不开玩笑了,接下来怎么弄?”
刘凯旋收敛神色,开口道。
贺天元倒了杯酒,“网站那边你们好好测试,争取尽快拿出能用的东西来,做好充分的准备,至于四海集团这边,就只有等了。”
“等?”
“你当我是黔州的大领导啊!”贺天元苦笑一声,“我也只有个确定会停工的信息,但具体哪一天,可真是不好说。”
他捏着酒杯,“不过,应该快了,昨天联系宇哥,他说这个标段还有半个月左右就完工了。”
吃过了饭,刘凯旋带着打包的东西,赶回了别墅办公区那边,贺天元跟秦淮左、熊大山三人一道,将林风致送回了学校,然后在夜色中慢慢走着。
刚走出几步,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贺天元看着手机,还是那帮以前工作上的同事,便接了起来,“喂,陈哥。”
“天元啊!听说你小子最近发财了啊!”
“哎,陈哥,你就别调侃我了,我这都叫发财,那世上可没有不发财的人了。”
“哈哈!你现在到XX会所来一趟呗,我给你介绍几个大哥,你好好结识一下,对你今后肯定有帮助。”
贺天元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二十了,当即暗叹一声,“哎哟陈哥,真不好意思,我这现在不在蓉城,改天,改天我做东,请你坐坐。”
某个会所的包厢中,一个年轻人挂了电话,旁边的人笑着问道:“怎么样,那冤大头来不?”
年轻人冷笑一声,“给脸不要脸那我也没办法,今后总有他求上门的时候。”
嘴上这么说着,他想着今晚那足足抵他大半个月工资的消费,还是一阵肉疼,心头对贺天元的不识时务更加憎恶,同时绞尽脑汁地想着身边还有谁能来当这个冤大头。
而另一边,贺天元刚挂断电话,还没来得及惆怅,吕秘书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贺总,现在方便吗?老板要跟你通话。”
“吕哥,方便的。”
“稍等。”
很快,听筒里的声音一换,“天元,那边情况怎么样?”
“领导,现在情况是这样的......”
夜风温柔,贺天元站在天桥上,俯瞰着车流,举着电话缓缓说着。
身后秦淮左和熊大山安静地站着等着。
车流如梭,在夜色里用流光铺开一条斑斓的长路,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
......
接下来的两周,心结解开的郑仁军并没有放松警惕,以更加严格的姿态管理着集团上上下下的事情。
尤其是对于远途储运这头现金奶牛,几乎是每天都要询问情况,隔两天就要亲临检查。
连带着郑海元这些日子也都忙得焦头烂额,少了许多挺身而出的机会。
但这两周的情况,却出乎意料地平稳。
高速项目部那头,一切如常,除开没有贺天元曾经那样优厚的预付款条件,其余不管是量还是结款,都没什么问题。
对于这点,郑仁军也有自知之明,人家那是有铁关系的,也就后来调走了自己才能趁虚而入,现在自己这头啥也没有,不拖欠就算好的了。
沿途返程货物运输上,合作也没出现问题,这条稳定又廉价的运输线,是双方都需要的,换不换人这种事情在绝对利益面前不值一提。
而四海集团这么多年,第一次跨出老本行,进军房地产市场的第一个项目,进展也很顺利。
在足额缴纳了土地出让金之后,当地政府也兑现了诺言,很快就办好了相关手续,然后组织进行商户的整体迁移,郑家也联系好了施工方,准备进场施工了。
一切都显得那么顺遂,以至于郑仁军后来自己都觉得,是自己太多疑了。
终于得了个空,郑海元再度坐上自己的小宝马,来到了蓉城,跟几个好哥们儿小范围地聚了一下。
毕竟那啥party不是每周都能开,偶尔喝点小酒叫几个妹子一块聊聊天扯扯淡也不错。
“风哥,最近怎么没见你那妞啊?”
在一家装修很不错的餐厅包厢里坐下,郑海元笑着开口道。
他询问的那位哥们有个很漂亮的女朋友,前凸后翘,媚眼含春,很轻松地就能勾起男人心底那最纯粹的本能。
郑海元私底下没少动过心,但朋友妻,正大光明不可欺,他也没啥机会下手,往往只能望梅止渴。
那哥们瘪了瘪嘴,“毕业了,回家了。毕业季分手季嘛。”
另一个哥们笑着道:“你家的公司随便安排一下,还能没她一份工作?”
风哥耸了耸肩,“实话说,有点腻了,该玩的都玩过了,既然她提了,顺水推舟罢了。”
众人都呵呵笑着,郑海元颇为遗憾,自己还幻想着一亲芳泽呢,结果人家都玩腻了,心头苦涩却也只好勉强地跟着笑了起来。
“风哥还是理智,咱们没结婚之前,玩啥样的家里也不会管,但真要说起来结婚,那还是得找个门当户对的。”
一个哥们笑着开口,桌上叫来的女伴都面色微变,但她们都是图钱的,没什么发脾气的资格,在场也没人会顾忌她们的感受,只好默不作声,尴尬地吃菜喝酒。
“这话没错,恋爱是恋爱,结婚是结婚,那还是不一样的。”
“就是这个道理。我那女朋友家是小镇上的,但凡是个千金,我也舍不得啊!”
风哥笑了笑,旋即叹了口气,“可惜咱们几个在大学都没勾搭上合适的,否则现在也不用发愁上哪儿去找既合适又漂亮的了。”
“确实,要想找这样的,还是大学最合适,现在出了社会,大家见面的前提都是要衡量一下双方情况了,哪儿像大学那会儿,什么样的都有可能遇到。”
“也不能这么说,要是早遇到了,这些年得少多少策马奔腾的潇洒时光啊!”
“哈哈,这倒是这倒是!喝酒喝酒。”
众人端着杯子,碰了一杯。
“说起大学里面找,我有个表弟,在学校里面相中了一个富家女,跟我吹长得跟天仙似的,然后好不容易组了个局,东西都备好了,结果关键时刻,被人家表哥找上门把人领走了,到嘴的鸭子飞了。”
“这还不算完,去年开学,又被人家亲哥找到学校,一顿闹腾,就差给人跪下认错了,差点没给我笑死。”
众人哈哈笑着,然后话题就慢慢歪到了怎么降服这些女人身上。
一个个的拿着那些道听途说的十八手消息,在哪儿津津有味地吹嘘着。
一旁那些虽然出身差,又拜金,但场面见过不少的姑娘,听得暗自好笑,但脸上依旧只能装出一副懵懂的表情,时不时还害羞地撒两句娇,说些【哎呀你好坏啊】之类的话,更让这些富家公子得意洋洋。
一顿饭吃完,众人从包厢里勾肩搭背地走出。
“哎哎哎,你们看,那妞好漂亮!”
“卧槽,真的不错!”
郑海元也跟着望过去,当瞧见那两人面容的时候,瞬间愣住。
“海元!海元!”
“卧槽,你这定力不行啊,都看傻了。”
众人喊醒郑海元,一脸调笑。
郑海元却没任何玩笑的心思,甚至连接下来的活动都不想参加了,扯了个理由,回了独江县。
......
“你确定那是贺天元跟林家那个女儿?”
郑家的客厅中,听了儿子的讲述,郑仁军的神色也瞬间严肃起来。
“千真万确!”郑海元猛地点头,焦急地看着沙发上的父亲,“爸,如果贺天元跟林家的女儿还走在一起,那就说明之前他们的决裂是假的。如果他们的决裂是假的,那之前那三千五百万是怎么回事?咱们是不是上了当了!”
郑仁军沉吟着,“这么看,确实是个问题,但是贺天元图个啥呢?他公司是实打实地卖给我们了啊!两三千万也是实打实地亏进去了啊!”
他看着儿子,“他设了这么大个局,就为了把他的公司亏本卖给我们?这样做,是要去评感动中国十大人物吗?”
郑海元想到这儿也有些想不通,是啊,贺天元图啥呢?
自己这边是实打实地得了好处的啊!
“那就只剩一个可能,林家修复了跟贺天元的关系,或者说贺天元贪恋美色,吃了这么大的亏还是不计前嫌,就要娶那个姑娘。爸,你是不知道,那个姑娘长得,嘿!还真是漂亮!”
郑仁军无语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
那像是你能做出来的事,不是贺天元能做出来的事!
他经商多年,一个很重要的准则就是不会轻视任何人。
但是,他也着实想不到其余的解释,只好摆了摆手,“想不明白就别想了,接下来咱们多注意。尤其是远途储运的事情。”
郑海元也点了点头,正要退下,郑仁军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父子二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望向在桌上震动着转圈圈的手机。
不知怎么的,心头竟有种不祥的预感。
郑仁军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号码,滑动机盖,放到了耳边。
“喂。”
“郑总,不好了!”
郑仁军心跳都漏了一拍,强行镇定道:“别慌,慢慢说,什么事。”
“郑总,黔州这边高速项目出了点问题,暂时停工了!刚刚发的通知,从明天起,不让送材料了!”
郑仁军只感觉浑身的血气都涌上脑袋,整个脑瓜子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