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2023年,且不论数码相机的清晰度水准已经发展到哪一步了,光是随便一个手机,就能拍出超过4000万像素的照片画质。
但是在二十年前,在2003年,数码相机在国内才刚兴起的时候,很多照片的像素可能只有20万。
因此,在那个年代,傻瓜胶卷相机依然是很多人的首选。
作为一名家庭条件还不错的城里孩子,毛飞那时候就有一台爸爸送给他做生日礼物的佳能傻瓜胶卷相机。
这款相机体积不大,一只手就能拿住,银色,小巧,装一次胶卷能拍三十几张照片,但需要找专业的照相馆师傅进行冲印。
事实上,那年21岁的毛飞并不是摄影爱好者,他只是喜欢到处拍照——因此他经常把那只相机塞在自己的包里,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就拍下来。
当然,他尤其喜欢拍摄校园里的女孩。
甄熹遇害的那天,他恰好把相机带在了身边。
从赵元成寝室出来后,他本来已经回到自己寝室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甄熹那张漂亮的脸蛋不断浮现在了他的面前。
毫无疑问的是,他也喜欢甄熹。
早在今天之前,他在校园里晃荡的时候,曾偷拍过甄熹不少照片。
在操场上,在图书馆,在练习室,在剧场后台……当然,这些照片因为距离和拍摄手法的原因,都不是太清晰。
除了一张。
那是他鼓起勇气主动拦住甄熹要求拍摄的。
那天是在食堂,他看见甄熹在排队打饭,于是走上前,说明了自己是谁。
“我能给你拍张照片吗?”
甄熹愣住了,随即笑着点头答应了。
于是,以食堂为背景,穿着普通运动服的甄熹,手里拿着饭盆,咧嘴笑起来的样子印在了他的胶卷里,并被冲洗了出来。
在那之后,他独自一人的时候,经常会把这张照片拿出来,反复观看。
他不明白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纯真、漂亮的女孩。
他的心房被牢牢占据了。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好朋友赵元成率先一步告诉他,他喜欢甄熹。
毛飞感到错愕和难过,嘴上却开对方的玩笑,鼓励赵元成去跟甄熹表白。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种退缩是出于什么心理。
细细想来,他和赵元成的友谊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牢固。
记得那已经是开学半年多了,他有一次去网吧打游戏,看见赵元成独自一人也在,觉得他蛮孤单的,便主动找他组队,教他玩反恐精英,带着他一起玩。
他知道这个男孩是从小县城出来的,在这样的大城市,需要有朋友,于是多次主动帮助他。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他其实也说不上来。
也许是因为,他很小时候也是和父母一起来到这座城市,转学做了插班生,能体验到那种孤独感吧。
他记得当时也有一个人主动找自己做朋友,帮助自己,给予自己温暖。
他至今也很感激那个男孩。
所以,他也觉得应该把这份善意传递下去。
后来,两人同时被选入剧团,成了《离魂记》的乐手,坐在舞台的后面。
他拉二胡,赵元成吹竹笛。
两人一起排练,一起吃饭,一起去网吧玩游戏,逐渐建立了所谓的友谊。
但遇到甄熹的事情后,他内心感到很不舒服。
他一直在帮赵元成,把他当作好兄弟,现在难道连喜欢的女人也要让给他吗?
不管怎样,他打心眼里觉得赵元成配不上甄熹。
一个小县城来的男孩,一个舞台上的女主角,怎么可能走到一起呢?
当然,他没有把心里想的这些说出来。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毛飞从来就不是那种坦诚大方的人——虽然他在赵元成面前,常常表现得那样。
从那以后,他对赵元成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情感:一方面当对方是朋友,另一方面又很是厌恶。
他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种人之常情的心态:看这小子到时候会怎么收场!
因此,他故意鼓动赵元成去表白,其实是想看他的笑话。
一旦他被甄熹拒绝,那么,自己便有机会可以替换上去了。
因此,在赵元成整个表白计划中,他毛飞是有私心的。
他很了解,赵元成是一个内心极度敏感、脆弱的人。
这个人身上的自卑感非常重。
他几乎可以肯定,一旦被甄熹拒绝,赵元成可能就会彻底放弃了。
事实上后来出了那么大的事,最终赵元成也没有坚持下去,而是放弃了,认罪了,他认为这跟其脆弱的性格是分不开的。
一开始,他以为甄熹不会来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在迟到一个小时之后现身了。
这给了他一种不祥的感觉。
果然,在后来吃饭喝酒的过程中,他了解到了一个事实。
甄熹竟然是喜欢赵元成的!
在赵元成去卫生间的间隙,甄熹告诉他,希望他配合自己演一出拒绝的戏。
他再次感到愕然,很想拒绝,又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于是接下来在KTV,他陪着甄熹喝酒、猜拳,故意把赵元成晾到了一边。
他知道甄熹是在有意刺激赵元成,让后者死了这条心。
但他却非常享受与心爱的女孩近距离接触的欢愉。
只是他知道,感情这种事情是两情相悦的。
即便甄熹不选择和赵元成在一起,也不会跟他毛飞的。
之后,他们一起把赵元成送回了寝室,
当甄熹提出留下来照顾赵元成的时候,他彻底被击溃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现在,他躺在自己的床上,根本睡不着,于是翻了个身,从枕头下面拿出那张在食堂拍的甄熹的单人照。
照片上那甜美的笑容朝着自己,让他愈发感到痛苦和难以忍受。
再去看她一眼吧,就一眼,看过之后,从此斩断自己对于她的一切念想。
于是,他再次穿上衣服,悄悄下了床,拿上相机,下了楼。
到了二楼,他悄悄地沿着墙根,往走廊那头的赵元成的寝室走去。
他想好了,走到门口,再偷拍一张甄熹的照片,就当告别。
然而,没走几步,他突然看见有个人影从赵元成的寝室里走了出来。
他赶紧闪到一旁,利用墙角掩护自己。
几秒钟后,他缓缓探出脑袋看去。
这一眼,把他吓了一跳。
这个人他简直不要太熟悉。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到底在干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从毛飞的脑子里蹦了出来。
他观察那个人在屋内进进出出,小心翼翼,不时朝两旁查看,生怕被人发现的模样。
毛飞想了想,默默打开了照相机,把镜头部分探出去,按下了快门键。
过了一会儿,他找了个机会,迅速上了楼,溜回到了自己寝室。
躺在床上,他依然惊魂未定。
他完全想不明白这个人在赵元成的寝室里做什么。
当然,第二天,他就知道了。
甄熹被人杀死了,而赵元成变成了杀人凶手。
他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赵元成杀了甄熹?这事也太荒唐了吧?为什么会这样?
再说了,赵元成昨天醉成那个样子,他怎么可能杀人呢?
很快,他就想到了那个人的脸。
如果赵元成是杀人凶手,那那家伙又算是什么?
难道,他才是真正的凶手?
然而,当警察来询问的时候,他选择了闭嘴。
那种对赵元成莫名的厌恶感又冒上来了。
出于一种忌恨与胆怯混杂的心理,他没有把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告诉警察。
当然,他也没说,自己或许拍到了嫌疑人的样子。
不过,他并没有打算放过那家伙。
事后的一天,他找到了那个人,然后告诉对方,他看到了那晚的情景。
对方震惊极了,否认自己杀了人。
但他并不相信。
“我都不相信,你认为警察会相信吗?”
“你想怎样?”
“钱,我要钱。”
“要多少?”
“越多越好。”
话一出口,他感到自己卑鄙极了。
对方最终给了他钱,这点让他更加确认,对方就是杀人凶手。
但他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拿着这笔钱,他从剧团出来后,开始了创业。
逐渐有了后来的少儿培训事业。
多年来,他把那个胶卷(他并没有告诉对方这个证据)藏在自己办公室的保险柜里,就是为了等没钱的时候,再问对方要,需要帮忙的时候,找对方帮忙。
现在,这个时刻来临了。
对方拒绝再给他钱,也拒绝帮他的忙,那么,是时候让他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超级核弹了。
“我拍到了你那晚在赵元成寝室的照片。”
“不可能,少来诈我。”对方说道。
“不信就算了,你走着瞧。”
“喂,你……”
不等对方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他气坏了,决定现在就去办公室,把那卷胶卷拿出来。
他准备把照片冲印出来,寄一张给那个家伙,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在开玩笑。
他毛飞从不诈人,这次也不例外。
他回到了办公室。
虽然二十年过去了,也许这起案件已经过了诉讼期,但他只要把这些事情公布出去(哪怕发到网上),依然会对那家伙产生毁灭性的打击。
然而,当他挪开墙上的画框,露出里面的保险柜来的时候,突然愣住了。
保险柜被人动过。
毛飞赶紧用指纹打开保险柜。
胶卷不翼而飞了。
他连忙打开电脑,试着调出今天培训中心的摄像头所拍摄到的内容。
很快,他看到了一个穿着斗篷和面具的人进入了画面。
他猛然抬头,知道是谁拿走了胶卷。
就在这时,眼前突然一黑。
整个培训中心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他起身走到顶灯的开关前,反复按下,没用。
电跳闸了。
他刚想挪动,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声音。
门把手在被拧动。
他吓得连忙退后,躲在了办公桌下面。
有人走进来了。
在黑暗中,借着微弱的窗外月光,毛飞看着那人穿着鞋套的脚,缓缓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捂住了嘴巴。
一段短暂的宁静之后,那双脚挪开了。
毛飞感觉到了那个人走开了,正想松一口气。
一张脸毫无征兆地从办公桌边缘倒挂了下来,笑着看着他。
顿时,他惊恐万分地大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