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小楚弟弟

午休时，阴沉了一天的天空终于落下雨来。风卷着细雨扑打在窗子上，风声从细小的窗缝中挤了进来，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回荡。

楚子航轻轻推开教室的门，中午学生们都出去吃饭了，偌大的教室里只有一个女孩趴在桌面上小睡。他悄无声息地走到女孩前面的座位上坐下，没有叫醒女孩，只是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雨。

教室里静的能够听见女孩匀净的呼吸，楚子航转过头，看见女孩枕着手臂，微微弯起的袖口露出她伶仃的手腕和莹白的小臂。

这里是高中二年级四班的教室，是夏弥的班级。在上午最后一节课他们见了一面，这是楚子航在这个世界线里第一次和夏弥说话。在此之前，他们只是隔着人群互相遥望。

夏弥说有事要问楚子航，让他在午休时过来。

“师弟你知道我的班级吧。”夏弥朝着楚子航眨了眨右眼，神秘一笑。

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课上了一半天空就开始下雨，大家就回班上自习。那堂课班里的气氛很怪异，女孩们没有看书，他们的视线几乎黏在楚子航身上，个个神情失落，眼神黯淡。男孩们有的是庆幸，庆幸路师兄原来名花有主，那他们惦记的女孩们就该死了这条心了。

午休楚子航吃了饭就独自一人来到了这里，他确实知道夏弥的班级。

楚子航看着夏弥，想起在另一个世界线，在那个洒满阳光的病房里，护士知趣地退去，楚子航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这个女孩。

夏弥今天穿了一件棕色的薄呢外套和深色的毛衣，下身巧克力色的长裙垂至小腿，再往下是深棕色的长筒袜和黑色的方口鞋。

楚子航就这么看了她好一会，默默收回视线，转头看着窗外的雨。

树木在风雨中摇曳，黄叶纷坠，纷纷扬扬地像是下起一场黄金的大雪。风大了些，风声在窗格间呜咽，楚子航想到夏弥可能会被风声吵醒，就起身去一扇一扇地关紧窗子。夏弥悠悠转醒，她靠在椅背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她看看黑衣的年轻人站在窗边，伸手去一扇扇地关窗户。雨中天空铁灰色的天光变得有些模糊，透过飘渺的雨幕照过来，像是在窗边泛起一片朦朦胧胧的光晕，那个年轻人就站在光晕里，他抬起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按在窗格上，那双手在光里近乎透明。

“来了怎么不叫醒我？”夏弥看着他的背影。

“看你睡得香。”楚子航说，“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我就直接说了。”夏弥捻动着一缕发丝，“好久不见，楚子航，上次见面，是在几个月前吧。”

楚子航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又按在窗格上。“我叫路明非，师姐你认错人了。”他的声音平静，没有丝毫情感波澜。

“你果然是混血种，能够在那场大雨中和昨天的地震中活下来，你的血统级别应该很高。”夏弥说。

“大雨？”楚子航疑惑。

“好了好了，楚子航你就别装傻了，我也是混血种，我的言灵能够在别人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标记，就算你现在是这个没精打采的小子的长相，我也知道你是楚子航。”

楚子航知道那是烙印，龙王们能够在一些人身上做标记，即便那个人在地球的另一端，龙王们也能找到他。楚子航知道自己身上有奥丁的烙印，但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夏弥的烙印。

“你还知道什么？”楚子航不动声色。

“哼哼哼我知道的可多了，”夏弥叉腰，露出得意的神色，“你能够在奥丁的尼伯龙根里活着出来，就代表着你具有能让奥丁暂时不能动手杀你的理由，至于昨天的地震，那大概是某种言灵的效果，看来不仅仅只有奥丁盯上你了，还有别人盯上你了！”

“可我真的是路明非。”楚子航说。

他关紧了所有窗户，走了回来，在夏弥对面坐下。夏弥的双肘支在平滑的桌面上，交叠着双手托着小小尖尖的下巴，她脸蛋上小小的婴儿肥让她看起来年纪不像高中生，倒像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初中生。

夏弥有些不满地看着楚子航，凶巴巴地吐了吐舌头，朝他做了个鬼脸，“别装了，你身上有我的标记，虽然你现在的身体是这个叫做什么……路明非的家伙的里面，但标记是不会错的，我也观察了你很久，确定了你确实是楚子航，所以才找你的。”

“被发现了么。”楚子航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他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只能老老实实地承认了，但是他没有说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线。因为他知道只要彻底坦白，夏弥就会对未来的事问东问西，他不想提未来的事。

“你的演技很差欸，你本来就是少言寡语的性格，现在你要假扮路明非，跟别人没话找话，那副硬着头皮上的样子很好笑欸。”

“老实说我现在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夺舍路明非的身体。”楚子航说。

“我也不知道世界上是否真的有把一个人的灵魂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体里的言灵，想一想这还挺有趣的。”夏弥说着，那双灵动明媚的眼睛骨碌碌转转，上下打量着楚子航。

“有趣？”楚子航一愣。

“你忘啦，我们初中是同班嘞，现在你成了我师弟，当姐姐的感觉还挺好玩的。”夏弥笑笑，竖起一根青葱般的手指遥遥一点楚子航的鼻头，“现在我是你姐姐啦，快叫姐姐！”

楚子航没有说话，他不记得自己初中时和夏弥同班，很罕见地，他觉得自己忘记了很多事。

他垂眼思索着，忽然发现夏弥有一阵没说话，抬起视线正好撞上夏弥那双明亮的眼睛。

“叫姐姐！”夏弥重复了一遍。

楚子航沉默了。他这种严肃的人，是不会跟着别人开这种玩笑的，不过转念一想，夏弥的真正身份是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龙族的寿命要比混血种长不知道多少年，他也不知道夏弥究竟苏醒了多少年，可能是几十年也可能是几百年，严谨来说夏弥不是楚子航的姐姐，应该是阿姨，或者老婆婆之类的。

可就算迟钝如楚子航，也明白真要叫夏弥阿姨或者老婆婆，恐怕这女孩会大怒然后赌气不理他，前思后想，他实在拗不过这个女孩，只好干巴巴地说：“姐姐。”

夏弥眼波流转，笑了起来，笑得心花怒放：“对嘛，真乖，明非师弟。”

楚子航板着张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还是私下叫你楚子航吧，毕竟要和你保守秘密嘛，最近不怎么太平，要是被有心之人听到你夺舍路明非的事，你可就危险了。”夏弥说。

“不太平？”楚子航一愣，他想起早上警员和他的通话，当时也说最近不太平。

“是啊，最近有个被称为零号病人的混血种在满城的暗杀其他混血种，昨天在经济开发区就有一个混血种被杀了。”夏弥提到这件事那张精致的脸立刻严肃起来。

“被杀了？”楚子航皱眉，他听警员说，那个代号零号病人的混血种是很多高级执行官和专员的刺杀目标，似乎芬格尔就是其中之一。

他猜测零号病人的血统大概是和源稚生或上衫越一个级别，所以学院才会派遣那么多人追杀。但问题在于，“皇”级混血种是白王血裔特有的，他们继承了白王的精神能力，所以在跨越临界血限的时候仍能保持人性。按照时间线推断，此时日本混血种是白王血裔秘密还未暴露，“皇”级混血种是蛇歧八家的家主。一个可能是蛇歧八家家主的超级混血种为什么会出现在中国南方的一座沿海小城？

夏弥从桌膛里拿出一张剪裁出来的报纸，上面写着昨晚在经济开发区发生了一场诡异事件，大概是凌晨两点，居民们听见外面传来巨大的轰鸣，还有什么怪兽在黑夜中嘶吼的声音，居民们都很害怕，就没有人敢开窗看看什么情况。直到第二天早晨人们出门上班，才发现街道上满地狼藉，沥青马路上满是被什么东西犁出来的沟子，摆在路边的货架和雨棚全部碎成粉末，墙壁上也是细长深邃的痕迹，就好像是有无数把刀刃切割过整个街道一样。

下面是说当晚雅圣集团的老总张志崇失踪了。楚子航以前听说过张志崇，雅圣集团也是政府的纳税大户。

这可能是某种言灵的效果，一般混血种的言灵的领域范围没有大到能够笼罩整个街道。看来这个被称为零号病人的混血种确实很强。

“不过还有一个小道消息。”夏弥凑过脸去，神神秘秘地对楚子航说，“你想知道吗，不过这需要代价。”

“什么代价？”楚子航一愣。

夏弥盯着楚子航，长长的睫毛搭下去又抬起，眼中的光如同清水般流淌。盯了好一会儿，她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不怀好意地笑容。

“很简单，明天是周末，你今晚要跟我约会，小楚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