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愣住,白清逸和安然的有些诧异,露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而女人则是柳眉立竖,意思是“怎么处登场就是这么脱线的模样”。
路明非尴尬地挠挠头,朝白清逸点点头,又对愣在当场的安然说:“你好。”
“额……你,你好,路先生。”安然也有点尴尬,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家伙。
车里一阵沉默,白清逸狐疑地打量着路明非,想了半天想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于是转头问女人:“你刚才说路明非现在被什么束缚着,那他是怎么出来的。”
“我是这么说的,但这里并不是现实啊。”女人神神秘秘地朝白清逸眨眨眼。
“啊嘞,你怎么把我的事跟他们说了,这会不会引起什么麻烦啊?”话一出口路明非就后悔了,现在这俩人跟女人坐在一块,显然是已经达成合作,可以确定对方是值得信任的。他这话是把女人先前维持的信任关系给一刀砍断了。
他尴尬地笑笑,心想自己都这么大的人了,按道理该有些什么交谈经验了,可还是想当年在卡塞尔解读青铜城地图时那样,说着一些不合时宜的话。
“放心,他们刚刚跟黄昏教条的人打了一架,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值得信赖。”女人对路明非刚才的话没有什么反应,耸耸肩表示这个话题可以翻篇了。
“这里是类似于尼伯龙根的地方,我确实是被人束缚了,要是我真能到现实,就没这么多事了。”路明非支支吾吾的,“总之这事很复杂,解释不清。”
“你现在的记忆是什么时候的,高中时候吗?”白清逸盯着他,两个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在路明非身上扫来扫去。
路明非被他看的有些手足无措,把雨伞换了只手拿:“我记得未来的事,这个世界线的我的身体被楚师兄夺舍了,然后未来的楚师兄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不过在我的那个世界线里,没有现在这种事,师兄在十五岁的时候就从奥丁那逃出来了,他老爹死在尼伯龙根里了,他加入卡塞尔学院,就是为了给老爹报仇,我记得他后来去北极调查什么事,然后全世界的人都忘了他,我就跟着朋友去找他,回来的时候遭遇了奥丁,回过头来就到这了。”
“我有个问题,”从路明非出现起就开始变得怯生生的安然举起手,“既然这位路先生是从未来来的,那这个世界线的路先生去哪了呢?”
白清逸点点头,他也注意到了这个疑点。
现在的情况是未来的楚子航夺舍了现在的路明非,未来的路明非被人束缚在现在这个时间点。这就引出来两个问题,现在的路明非去哪了,未来的路明非在遭遇奥丁后是死是活,失去灵魂的肉体恐怕已经被奥丁吞噬了吧?
这个猜想让人毛骨悚然,如果未来的路明非已经被奥丁吞噬,就代表着未来的奥丁的实力远超现在。因为在万家乐超市,楚子航用路明非的身体打败过奥丁。
奥丁在这几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他是怎么获取力量的?难道在另一个世界线里,也存在着制造龙族血清提高混血种血统的工厂么。
“这就不清楚了,我也在寻找现在的路明非的灵魂,我认为那是解开这家伙束缚的关键。”女人耸肩。
“我其实还有个问题,在之前我见到过这个世界的你和奥丁作战,当时还有一个小男孩,你认识他么?”安然看着路明非,“年龄大概有十四五岁,有点吊眼角。”
路明非沉默片刻,在本来的世界线里,他从来不敢跟任何人提前过小魔鬼。但现在他失去了召唤小魔鬼的能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真要把小魔鬼供出来,应该不会遭到什么报应吧?他默默地想。
下定决心后路明非还是决定说出来了:“那个家伙我认识,自称路鸣泽,是个魔鬼,我跟他有交易,每一次交易要收取我四分之一的命。”
“交易的内容是什么?”白清逸问。
“大概没有什么限制,我跟他交易了三次,每一次都是杀掉龙王,青铜与火之王、大地与山之王、白王都被我们杀掉了,按道理也可以交易别的,就比如说对着天空大喊‘我要一亿美元’,没准还真有一辆运钞车过来。”路明非说完下意识地朝后看看,什么的茫茫雨幕中只有弥漫的水汽,没有小魔鬼的身影。
他心里忽然有些失落,他已经好久没见到小魔鬼了。说实话他对于这个交易生命的事表示怀疑,小魔鬼也没做过什么伤害他的事,现在叫不来小魔鬼,他还真有点想他。
“就是说只要交换生命,他就能做到任何事?”安然还是没明白。
“也不是任何事吧,我现在就叫不来他,否则我早就让小魔鬼去暴杀奥丁了。”路明非叹息。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那个路鸣泽应该是龙王级的目标,他几乎无所不能,现在你联系不上他,”白清逸沉吟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如果让这个世界线的路鸣泽和你碰面,是否就能解决这些问题了。”
女人重重地叹息,倒歪在车座上扶着安然的肩膀摆手,“我试过了,那家伙根本见不到路明非,目前只有我能够看到他。”
“总之我先想办法联系那个男孩子,或许从他那能够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白清逸看看女人又看看路明非。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黄昏教条那边正在培育着高阶混血种,奥丁吞噬那些混血种会得到更强的力量。白清逸和安然要赶在那之前找到路鸣泽,既然路鸣泽和路明非能够联手杀掉白王,那么干掉这个时期的奥丁应该没什么问题。
交谈结束后,女人下了车,表示自己会解除这个梦境。长街上雨水连绵,迷蒙的水汽像是雾一样弥漫在整个街道上,吹拂到人脸上湿漉漉的一层。
女人和路明非撑着同一把伞,漫步在雨中的长街上。此时街道的景色并不属于那座城市,有点斯德哥尔摩的风格,狭长的街道在雨中蔓延,道路两侧都是精致的矮楼,从桥上看过去,似乎还真能看到斯德哥尔摩国王岛的轮廓。
“之前陆青岚来了吧?”路明非有一搭没一搭地问。
“原来你知道啊,那干嘛不跟人家说两句话呢?”女人朝他翻了个白眼。
“我当时正在打只狼,没空。”路明非抓抓脑袋,歉意地笑笑。
“那个时候路鸣泽就来了,他已经知道陆青岚是解开束缚的线索,他以为陆青岚是幕后主使,要用梦貘杀了陆青岚来着,吓得我立马出来跟他解释。”女人说。
“那小魔鬼肯定问你是谁了吧?”路明非看着她。
“问了,我就直接坦白了,他好像并不惊讶,最开始重启的时候他应该保留着记忆的。”
“肯定的,小魔鬼几乎无所不能。”路明非说。
“听起来你很信任路鸣泽?”
“肯定啊,他又没害过我,在我走到终点的时候他还陪着我来着。”路明非说,“虽然我嘴上损他,但我心里还是把他当朋友的。”
女人转过头,深深地看着路明非的侧脸。路明非愣了一下,这种眼神让他想起了很多很多人。
“终点……是什么样的?”女人问。
“世界的终点是我的末日啊,”路明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他来说,那段经历是非常痛苦的,“我成了世界上最大的怪物,所有的朋友都要我死,到最后,连小魔鬼都不在了。”
说到这里时他的声音有点颤抖,眼中漾起恐惧和悲伤,那悲伤是全世界最汹涌最强烈的,在最初的世界,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孤身一人走入最坏的结局。
“我伸出手,什么都触摸不到,能够看到的,只是对着我的枪口和刀刃。”路明非叹息。
“所以你选择了现在的世界?”女人揣摩着路明非眼中的悲伤。
“老实说我很想选择那个没有加入卡塞尔学院的世界,那样的话龙族就和我没有一丁点关系,我就在这座小城里过一辈子,谁也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谁,世界毁灭关我屁事。”路明非说。
“可是即便你选择那样的世界,历史还是会走向诸神的黄昏。”
“至少我什么都不知道,”路明非仰起头,看着雨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从伞沿坠落,目光落向高远的灰色天空,“就像我之前给你说的那本叫做《上海堡垒》的小说,主角江洋如果最后没有找到当年的老手机,他就不会收到林澜发给他的短信,这样他仍能够隐藏起心里的小野兽,那些模糊的情感就没有轮廓,看到了林澜的短信,就代表着他知道了真相的一部分,那样他就是快乐的吗?他会为了曾经的错过而悲伤,他甚至都不知道林澜对他的感情,他只能在那里悔恨。”
路明非垂下眼,看着女人,“如果我选择了那样的世界,至少我不知道世界的真相,世界末日了我还会蒙在鼓里,我可能会害怕会悲伤,也总比走到终点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了好。有的事情,不知道,反而会活得轻松。”
他们没再说话,两人就这么在街边漫无目的地走。这座虚假的城市总是会下雨,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悲伤的气息,他们肩并肩站在路边,各自望向相反的方向,路明非的眼睛略微迷茫地看着街对面灰蒙蒙的小楼。那是一家电影院,是当年文学社包场的地方,他曾经在那里选择了诺诺,卡塞尔之门为他开启,从此他就回不了头。
“很多东西是你自己选择的,即便知道了真相又怎么样,难道怪物就不被允许活下去么,巨大的力量或许会带来悲伤和孤独,但拥有了巨大力量就有了改变世界的机会,如果你不想走下去,就停下,没有人会怨你的。”女人看着街对面的酒楼,轻声说。
路明非怔住了,他想起在他知晓自己是什么东西的那个世界线里,有一个女孩陪他走完了最后一程。那个叫零的女孩也说过类似的话。
或许真正懂他,愿意理解他的只有零吧。那确实是个好女孩啊,总是会在你只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就好像一个跟在你身边的小猫,虽然性子淡漠,但始终对你不离不弃。
他想起在那个辽阔的冰原之上,盛开着无数的罂粟花,女孩紧紧地抱着他,仿佛要把曾经伤害过她的整个世界给拥入怀中。
“这一路上我们将不彼此抛弃,不彼此出卖,直到死亡的尽头。”她喃喃地说。
如果最先带着他走入卡塞尔之门的人是零的话……那一切就会很美好吧。路明非默默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