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里的夜晚,寒气入骨。
潭金线的瞳孔慢慢涣散,那个恐怖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实话告诉你吧,周妍妍是我亲妹子,你要怪,就怪你爹妈生错了你。成衣业‘金剪天后’的宝座,只能是我妹子的。我断了你的十根手指也是为你好。这样,你到了阴曹地府,才不会重复同样的命运。”
十指连心,断裂的手指在最初尖锐的疼痛过后,早已失去知觉。潭金线试图挣扎,眼睛却不听使唤——最后一丝亮光也消失了。
***
庆云城,邻京城两百里,素有天下“成衣之城”的美誉。
予丰三年,春晚夏初季节,城内花团锦簇,丽影香衣。一年一度的庆云城“成衣新秀大赛”徐徐拉开帷幕。
潭金线看得分明,坐在主席台最中间的那个人,便是现任庆云城、成衣商会、会长敬仁桥。没错,他面带微笑,冲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潭金线的比赛案板,位于整个赛场的中间部位。利用遮挡,她偷偷紧了紧嘴角上的假胡子,仰首挺胸,健步上前。
“啊——”
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潭金线应声摔倒,撑地的双手指关节一阵锐痛,穿心而过。
“喂,臭小子,你推我干什么?”一个男人手里提着一条红色的裙子,对着她不停地吼:“你是不是故意的,烧坏了我的裙子,好叫你自己夺得胜利吗?”
“他是在跟我说话吗?我不是死了吗,怎么变成男人了?”潭金线站起来,还记得那刺骨的寒气,最后一丝亮光在眼前消失时,那个恐怖的声音。
“成衣业‘金剪天后’的宝座,只能是我妹子的……”
十指关节的疼痛再一次提醒潭金线,她没有死。
“不说话?你以为不说话就可以啦?”那人一身古代袍衫,动作粗鲁地推了一下潭金线。
她一个趔趄,险些再次摔倒。
“这是古代?“
潭金线的脑中,电光火石。她是在全国成衣业“金剪天后”的争夺赛上,被一个穿吊带裙的小姑娘叫到后台,还没等她弄明白谁找自己的时候,后脑已经挨了一闷棍。醒来时,就是在深山野岭了。
现在,自己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一个穿蓝色粗布短衫,灰色扎口裤的古代乡下小子。她举目四望,宽大的香椿案板成行排开,前方高台上,赫然写着“第三届成衣新秀大赛”。
这么说,她是穿越了。
从现代的比赛现场,被人骗出去毒打一顿后,穿越到了古代的比赛现场。
右手手心微感灼热,搔痒。原主的记忆如漫漫河水,逐渐渗透,在潭金线脑中清晰。原主也叫潭金线,女扮男装来参加比赛,作品呼声最高,最有可能夺得大奖。
“来人啊,把那小子给我绑了,送官府治罪!”
“是,老爷!”
两个家丁模样的人,凶神恶煞地过来,一左一右架起潭金线。
“喂,你们干什么,为什么要绑我,我又没有犯罪?”潭金线大呼倒霉,刚逃过了现代社会的死劫,穿越过来,却又要面临牢狱之灾。
“小子,看你年纪轻轻,竟然甘为他人利用,做这种为人不齿的肮脏勾当。你以为,烧烂了修文的作品,就能达到目的?”刚才还面带微笑的敬仁桥会长,立马翻脸无情,就差指着潭金线的鼻子骂了。
“你说什么,我烧烂了别人的作品?”
潭金线回头张望,想起来了。刚才摔倒的时候,右手的确是碰到了案板边的熏笼,熏笼又砸到了一个参赛选手的腿。那人突受惊吓,手中火斗一抖,后盖翻开,斗中火炭如豆子般泼撒。
“滋滋滋”一阵乱响,案上石榴裙顿时被烧了几个黑窟窿。
“大石,黑熊,把这混小子绑了送官府。像他这种浑身软骨的男人,两板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
作为一个现代顶级的服装设计师,眼看就要走到职业生涯的巅峰,什么样的比赛黑幕潭金线没有见识过?看眼前情形,她若不反抗,势必变成两股势力的牺牲品。
“等一等!”
“怎么,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我刚才不是故意的,那条裙子我……我……”潭金线想说她可以修补那条裙子,可是手心灼热奇痒难耐,越挠越痒,如一万只蚂蚁在肉缝中钻来钻去。
“啊……”
潭金线猛然挣脱家丁,扑到案前,把右手浸如熨烫衣裳的冷水之中,痛苦的感觉不减反增。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装神弄鬼的……”
“我可以修补好那条裙子。”手心处的灼热已经快烧毁她最后的意志,趁着清醒,潭金线大声喊道。
与此同时,左手大拇指指腹,无意间碰到右手手心,痛苦的感觉稍微缓和下来。她像是抓到救命稻草,重复摩挲了几下。
比赛现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
四周石壁上,绿色藤蔓如瀑布一样悬挂,于空间一角的假山石中,竟然有沽沽的泉水流出,汇成一汪小潭,上面星光闪闪。更令潭金线啧啧称奇的是,天南地北、春夏秋冬的鲜花在这里争奇斗艳,竞相开放……
穿越还自带空间,有没有这么好运?
情势危急,潭金线来不及细细打量空间,也无暇思索空间的作用,五指合拢,退了出来。
“小子,出来混,不是光靠一张嘴就行了的。这条石榴裙,是我半年前托人,在太湖之滨运来的最上等的丝绸。别说是烧了几个洞,就是抽了一根丝,也难以修补。”
石榴裙的制作者,敬仁桥的大徒弟——周修文一脸鄙夷地说道。
的确,上等成衣好比名画,稍微不慎,面目全非,价值折腰而损,岂是“修补”二字可以了之的?
“是吗?我说能修补,就是能修补!而且,我还能令它比原来的设计更出彩,你敢跟我打赌吗?”
潭金线仰首伸眉,毫无畏惧。
***
“有点意思。”
比赛现场的南面,有一座精致的两层木楼。此时,一个青年男子手执折扇,自言自语。
从他居高临下的角度往下看,潭金线被人绊倒的一幕,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