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山清俊的脸,侧看如刀削。
“她若活着,我当守望;她若已不在人世,我更应当守望。”
声音之坚定,不容人异议。
也唯有敬夫人敢跟他说这番话,换作别人,他早已怒目相待。
敬夫人眼底闪过一丝温暖。她的云裳,那个聪明伶俐、娇俏如晨起朝露的小姑娘,不管她此刻是生是死,身在何处,能得到一个男人如此情深相守,都应该此生无憾了。
云裳不在了,敬山的生活还要继续。敬夫人再不舍,也不能如此自私。
“山儿,若云裳有灵,也不愿见你这样苦守。你是敬氏唯一的继承人,将敬氏发扬光大,是你与生俱来的责任。娘从来不过问生意上的事,也不会从生意的角度去思考你的未来。娘只能从一个女人和一个母亲的心出发,那汪家小姐温柔贤慧,你的下半生有她的陪伴,一定会幸福的。”
敬夫人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如刀割一般,坠血如珠。如果她的云裳不死,早已经与敬山双宿双栖,儿女成群了吧!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对云裳的告别,把珍藏在心底这么多年的“她”越推越远。若她在地下也有知觉的话,会不会怪这个娘亲太狠心?
“是父亲让您来劝我的?”敬山略有不悦,眉头紧皱。
“是,也不是。”敬夫人语重心肠地说道:“娘从来不关心谁能坐上那个新会长的位置,娘只关心你们兄妹俩的终身幸福。山儿,是时候跟过去彻底告别了,你这样毫无希望的守望,难道不是对云裳的一种伤害吗?”
敬夫人眼中含泪,切切地看着敬山:“唯有过好你自己的生活,才是对云裳最大的安慰,你懂吗?”
这些话,敬山又何尝不知?
可是要他忘记翁云裳,跟别的女人开始新生活,对他来说真的太难了。他经常做一个梦,梦里翁云裳跋山涉水,衣衫破烂,一步一步朝他走来,眼看近了,快触碰到了……突然又坠入云雾之中,一切不过是徒劳。
他坚信,那个梦是翁云裳在世界某一处,给他的守望的一个回应,是属于他们俩人之间的约定。
如果他先转身,选择别的女人,那翁云裳孤独的跋涉,还有什么意义?是他亲手斩断了他们有可能到来的重逢,是他将翁云裳一个人留在梦里,留在千山万水、孓然一人的孤寂之中。
他也知道,他这样的守望,对母亲来说,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岁岁年年,像一副无形的担子,压得母亲喘不过气来。
敬夫人的两鬓,已经过早地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白霜。
“娘,我答应您,娶汪家小姐为妻。”
“嗯,好,好,好,山儿,这样才好……”敬夫人哽咽道。
敬山郑重地说道:“不过,在我心底,将永远为云裳留着一块位置,只等她来。”
“娘知道,娘知道……”敬夫人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紧紧地握着敬山的手:“山儿,委曲你了,娘心里都明白的……”
空阔颓废的庭院,簕杜鹃瘦劲细长的枝条随风摆动。母子二人伫立良久,各自在心里跟翁云裳喃喃细语,跟过去作某种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