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公园,芳草广场。
梁周挤在香樟树周围的人群里,眉头微皱。
前面坐了位三十来岁的长发歌手,脸宽体胖,抱着吉他唱得很动情。
“…我躺在床上,
床单很白,
我看见了城市,
四处很脏,
我明天打算离开,
即使被他们扒光了衣裳,
早晨天亮的时候,
却死在了床上…”
梁周听不下去了,拉着身前的手臂,挤出了人群。
谢璐连连回头,都稳不住脚步,恼怒道:“你懂不懂欣赏呀?张晓松是孤独的摇滚诗人,特厉害!”
梁周拖着她走远了,叹了口气:“全是负能量,能不孤独嘛,对社会一点用都没有。”
谢璐翻了个白眼,摆出攻击的姿态,淡淡道:“难道你们乐队,比人家张晓松还厉害?”
梁周不打算和熟人讨论音乐,谁也说服不了谁,容易起争执,搞不好背后会挨冷箭,正经的解释:“我们乐队只弘扬正能量!”
谢璐无语,低笑道:“《两只蝴蝶》那种?”
梁周也无语,感觉裤兜里开始闹腾,摸出了手机,“喂,姐…,写歌?你老弟现在正被谢璐璐狠狠打压,灵感全没了,写不出正能量的好作品。”
谢璐掐了他一把,扭头就走。
两人转回铁板烤鱼的地摊,周星把盒饭都准备好了,宋皓和齐丹没回来,摄影兼摄像大叔马洋四处乱拍也没过来,六人围坐野餐毯里,说说笑笑吃得很开心。
梁周多嘴一问:今日摆摊销售了23张EP,数据惨淡。
据说隔壁那支四翅飞鸟乐队,五男四女飙了一上午歌,卖出一百多张专辑,高兴坏了…
到了12点55分。
梁周和两名精神小伙没等招呼,很自觉的去演出台前候场,工作人员不认识他们仨,再三核对了信息,才给了他们耳返。
赵阳是自来熟,笑嘻嘻的递上了烟,和几名工作人员东拉西扯。
梁周没管他,戴好耳返,顶着无数漠然的视线登上了宽阔的演出台。
乐迷们都知道下午的开场乐队咖位太低,缓缓的入场,芳草广场里看着稀稀拉拉的,即使这样,也有3-4千人。
对习惯了跑酒吧的乐手来说,压力其实挺大。
舞台前二十几米开外。
有人见到他们仨登台,挥着手,扯破嗓子高喊;“二…周,牛…逼…”
还有几人拉着横幅,跟着齐喊:“二周、阳子、基哥,兄弟们早等着上菜啦。”
梁周一听,就知道不是老宋安排的表演团,很有些意外,他挥了挥手,背起红色的电吉他,蹲身调弦、调效果器。
赵阳本来是心慌慌的,见有十几双挥舞的手臂,一下牛B了:没人组织,就有老乐迷来捧场!
他了解自家主唱的德性,站在话筒前,笑嘻嘻说道:“朋友们,下午好,我们是来自益州的铁板烤鱼…”
显然,没有多少观众会关注一支地方小乐队,他们三五成群,或聊天说笑、或抽烟喝酒、或搜寻大牌乐队、好去喊喊牛逼。
也有买过《铁板烤鱼》的一小撮新乐迷,在冷眼旁观,或翘首以待。
听录音作品,和听现场的感受,完全不同,有些乐队的EP/专辑做得很流畅,一到现场,从头拉到底,让观众都想捂眼,根本没法看。
这对地下乐队来说,是很致命的,靠发EP/专辑能赚大钱的乐队,凤毛麟角,收入主要靠现场演出…
远处的一座大帐篷里。
十几名乐手围成一堆,有人抱着吉他乱扫,有人嘻嘻哈哈,有人在吞云吐雾。
黑长直的的壮汉姚泽强,是二手残花的鼓手,听到外面动静,嗤笑道:“铁板烤鱼?老刑,这不是你们师弟嘛,听说EP试卖了5千多张,真TM会吹牛逼。”
刑剑正是大牌乐队N25的主唱。
他搂着一名深沟毕露的妹纸,毫不在意道:“老宋嘴里的话也能信?”
安豪是N25的吉他手,戴的金链子比赵阳的要粗,一到火车站绝对会引人犯罪,“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狂,迟早被老宋带沟里去。”
胡锐是苏喇乐团的主唱,对小乐队的兴趣不大,他最近和东家闹得不太愉快,抽了口闷烟,问道:“老刑,你们离开星碟,拿到版权没?”
很多乐队,在签约的时候名气都不大,根本没在意版块的归属,等乐队有了名气后,想从公司多要钱,一旦谈不拢就想罢工罢演,那时版权的问题,是撕破脸皮最大的障碍。
这一问,立马把周围的耳朵全吸引住了,都想取经!
刑剑嘴角微抖,含糊道:“这事得慢慢谈。”
此时,一串跳跃的低音旋律,忽然从外面撞了进来。
傅勤聪是二手残花贝斯手,竖耳听了听,咧嘴笑道:“老刑,你们师弟的贝斯律动,玩得可以啊。”
“废话,没点本事,能进星蝶?”
刑剑撇了撇嘴,掐灭了烟,大手偷偷溜进了妹纸身后。
不等他深入。
一道阴郁的吉他旋律,和稳稳的鼓点,齐齐撞了进来。
安豪吐了个烟圈,暗想:“老宋还是有眼光的,知道国内有N25在,没再签朋克。”
这话,宋皓是同意的。
此时他正站在演出台的左侧,和一名戴墨镜的女子,笑着讨论:“孙总,我不敢说他们国内最厉害,风格绝对是独树一帜,没有相比较的乐队,很容易出头。”
孙倩雪在国外看过不少摇滚现场,淡淡道:“Grunge而已,谈不上独树一帜。”
宋皓很有打土豪想法,没生气,继续笑着解释:“他们的风格借鉴了Grunge,有自己的独特想法,在尝试着融入国内的音乐土壤。”
孙倩雪来是想专心看现场,被耳边吵得不能清静,没好气道:“宋副总,一支小乐队,50万的宣发费用已经到顶了。”
宋皓暗叹,借着抽烟,溜去了舞台后。
而宽阔的舞台中间。
梁周面无表情的望着远处人群,手持拨片,在琴弦上熟练的滑动。
一串串阴郁的音符,在演出台前逸散开来。
随后,他开始毫无情绪的朗诵。
“如果昨夜的雨…永不停,
我怎能知道…你的消息,
我怎能知道你早已离…去,
如果明天…还没有阳光,
什么时候才是…早上,
什么时候才能把你遗…忘,
来来去去匆忙,
不停地走在路上,
不停地走向要去的地方…
噢…”
舞台前的人群里。
谢璐打着遮阳伞,暗自摇头:“梁二唱得有气无力、要死不活,太拉垮了!”
身后,也有人在讥笑:“Cao,这支乐队前奏玩得还行,在水准线,主唱拖后退了。”
有人肯定的说道:“阴郁范,都是前抑后扬,马上就要爆发了。”
果然,进副歌,爆出一连串嘶吼。
“我醉倒在路…旁的草地,
是没有…信心的结局,
不用再抱怨…幸福的童年,
是多么短暂…的…一瞬间,
时光慢慢的把我改…变,
不管躲在…什么里面,
雨水…快淋透我身体,
就把我埋在…雁栖湖边…”
谢璐抚了抚手臂,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暗骂:“死梁二,全是负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