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愍公与南宫万猎。因博争行,愍公怒,辱之曰:‘始吾敬若;今若,鲁虏也。’万有力,病此言,遂以局杀愍公于蒙泽。”——《史记·宋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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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六博?”沮英菇对双六答道,“突然问我知道些什么……我之前确实有稍微研究过一点,但是那些史料我现在手头也没有,这年头没互联网查起来也挺麻烦。虽然可以大致说说,但恐不足征也……”
“无妨无妨,我们又不是什么学术研讨会。”双六呵呵笑道,“先说说它的历史吧,我只知道它是中国目前已知的最早桌游?”
沮英菇颔首道:“对。传说是一个叫乌曹的人发明的,但他是什么时代的人谁也说不清楚,有的猜测是夏朝,有的猜测是尧舜时期,传说乌曹还是砖的发明者,而中国最早的砖大概是五千多年前的黄帝时代。总之都是些传说了,谁也说不清楚它的起源。”
“大部分古老的游戏都是这样。”双六点头附和,他还没有跟沮英菇提井守家收藏的那个陶罐的事,因此沮英菇以为他只是作为桌游爱好者和经营者在跟他闲聊。“那我们换个角度:史料里记载的最早的六博实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这你就问到我熟悉的点上了,以前我因为写小说考察过这个问题。”沮英菇笑道,“那是《史记·殷本纪》里提到的一条商朝的记载,说殷商后期一位叫武乙的统治者,曾经制作了一个人偶,把它当作天神。但他搞出这个天神不是为了崇拜他,而是为了和它进行一场‘博’,也就是六博棋比赛。”
“等等,《史记》是西汉时的史书吧,距离商朝都一千多年了,有没有可能这个‘博’字是搏斗的搏讹误的呢?”双六显然也是对中国历史知道个大概的。
沮英菇道:“应该不会,因为后面还说了让这个人偶进行‘博’的方式是找个人代表它行动。试问如果是搏斗的搏,那找个人替天神打架好像没有什么说服力和意义。而如果是投骰子这种全靠运气的东西,找个代言人替天神投掷也说得过去。”
“原来如此。”双六表示赞同,“那结果呢?”
“结果是武乙赢了,天神输了。于是天神就被上了刑,遭到侮辱。”
“看来这位武乙是为了宗教改革而这么做的。”双六道,“不禁让我想到了古埃及第十八王朝的埃赫那吞法老,他也是在搞宗教改革,并且传说和某个游戏有关联。”
沮英菇接着道:“时间继续走个近两百年,六博棋第二次出现在历史的记载上,是西周穆王时期。战国时成书的《穆天子传》说,周穆王在西巡东归后,曾在一个叫邴的地方,和一个叫井公的人玩了六博,三天后才分出胜负。”
“嚯,那可真是一场漫长的比赛。”双六评价道,然后突然严肃了起来:“现在我还想问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除了商朝那位输了游戏惨遭屠戮的天神外,历史上有没有其他记载因为六博棋而死人的事情?”
作为知晓黑暗游戏存在的人,他没有忘记,自己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弄明白井守的那个陶罐的危险性。
“啊?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吗?不过你还别说,因为六博而死的人可真不少。比如时间再往后走不到三百年,春秋时期的宋国就发生了一场六博惨案,这也是六博棋第三次出现在历史上。当时在位的国君宋闵公嘴比较欠,老是嘲讽一位被鲁国俘虏过的将领南宫万,后来他们去一个叫蒙泽的地方旅游打猎时,宋闵公又嘴欠拿南宫万被鲁国俘虏过的事开涮,南宫万受不了了,于是用六博棋‘局杀愍公于蒙泽’。”
沮英菇掰着手指头道:“还有个最有名的事件你可能都听说过,就是西汉早期的七国之乱,造反为首者吴王刘濞,他的太子当年就是被少年时的汉景帝用六博棋杀死的。另外鼎鼎大名的荆轲,也曾在HD与一个叫鲁句践的人玩过六博。”
“他不是后来去刺杀秦始皇而死的吗?应该跟六博没有关系吧?”
“是的,不过史书记载他是中途结束了棋局逃走的。”
双六直呼内行:“黑暗游戏!果然是黑暗游戏!”
“黑暗游戏?!”沮英菇差点笑喷,“不过进行六博而没死的人更多吧?”
“那是当然,六博肯定也主要是作为一个普通的桌游存在,但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方法,就可以将它开启黑暗游戏的模式!哦对,黑暗游戏就是……”
双六以为沮英菇不知道黑暗游戏的存在,给他极为简略地解释了一下。
“不可能吧?这也太玄乎了,宋闵公和吴太子之死应该都是被对手物理决斗打死的吧?”
“Nonono,那肯定都是史官不明真相,或为了掩盖真相而写的表面说辞。”双六阴谋论道,“我说的是真的,昨天下午我孙子就带来了一个神秘的壶,长得有点像魏晋时期盛行的魂瓶,但不是瓷制而是陶制,盖子上也不是雕刻而是一个木盒子。说起来十分惭愧,那是他朋友的爷爷在战争中从中国盗取的……那个壶上贴着符箓与封条,上面写着‘毋启’和‘六博’,里面应该就是封印着能开启黑暗游戏的上古六博棋。”
“什么!?”沮英菇这回是真的大吃一惊。“日军侵华时偷走的吗……如果真如你所说,那这可是无价之宝啊,要知道六博棋的规则已经散失在历史长河中了,许多学者们对于它规则的猜测争论不休,如果有完整的棋具甚至规则说明书面世的话,就可以解决这个历史上的公案了!”
“纳尼?六博棋的规则竟然一点都没传下来吗?”
“是啊,六博大概是在魏晋南北朝时开始衰落的,唐朝之后就鲜见身影了。规则并没有流传下来,传世文献中只有吉光片羽地散落着几句话,还有一些诸如‘方畔揭道张,张道揭畔方,张究屈玄高,高玄屈究张’之类的神秘口诀,学者对此究竟是棋子移动规则还是行棋秘诀都没有定论。”
双六由于对考古比较敏感,问了一个该问的问题:“那考古材料呢?也反推不出规则吗?”
“棋盘、棋子、骰子、筹策都出土了不少,甚至未来在西汉海昏侯墓里还能发掘出疑似六博棋谱的竹简……”沮英菇一不留神说漏了嘴,预知了一下穿越者才知道的未来,好在双六没往这方面去想,只道他是外国人说日语搞错了时态而已。
“……但是很遗憾,这些都依然没能解决游戏规则上的争论。”沮英菇叹道。“尤其是画有对行棋规则来说十分重要的棋盘纹路,竟然有好多个不同的版本,更加让规则的研究扑朔迷离了。”
“这样啊……不过那个壶既然很可能是黑暗游戏,最好还是不要打开呀,就算是为了学术也不能拿命去冒险呢。”双六担忧地劝道。
“我知道。”沮英菇话虽如此,心中已做了决断,“不过就算不打开封印,至少也要完璧归赵——一来这是我们中国的文物,二来这么危险的东西放在那个小孩手上也不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