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政治家的世界里,真相没有实际利益重要。
无论是不是关羽惹的麻烦,荆州君臣都不想去解决麻烦,于公于私都会落到刘备身上。
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能做到自由自在。
刘表也表现出应有的慷慨,他不但让蒯越准备酒肉布匹,同时也让刘晔与刘备一起回宛城。
毕竟以刘备现有实力,既要防范曹军南下犯边,又要对付张鲁的汉中兵,就像下雨天背棉絮越来越重。
有智囊刘晔为其谋划,或许还能为荆州分忧。
刘备摸爬滚打多年,练就了较强的政治敏感性。
当初在许都煮酒论英雄,刘备如现在一样属于曹操的客将。
当曹操讲出那句‘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刘备马上就找借口脱身离去,他听出曹操对自己起起了杀心。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刘备当时只是一个落魄依附之人,曹操却把他抬到相同的英雄身份,说明其内心没把刘备当朋友。
事实证明刘备的判断没错,他离开几个月后‘衣带诏’事发,若留在许都就和董承一個下场。
类似这样的政治敏感性,曹操的第一谋主荀彧也有。
他在收到空食盒后果断自尽,这是上位者给下臣的体面,要是下臣装糊涂不选择自尽,最后的下场非但不会体面,反而还会祸及子孙家人。
刘表的话指向性很明白,所以刘备得到刘晔眼神暗示,连忙含含糊糊应了下去。
寒冬腊月江上雾大,刘备不便行船只能骑马北上。
赵云等人出征来回,皆是乘船行走于江河间,众人饱受了风浪颠簸之苦,现在都宁愿骑马走陆路。
凛冽的寒风如刀割脸,天空不时有雪花飘落。
严寒笼罩之下,一行人只顾奔走赶路,直到傍晚到一村庄歇脚,刘备才与刘晔围着火堆夜话。
“子扬,今天走马行这一路,我都在思考曹操的用意,他费了这么大力气,让张鲁和荆州产生战事,究竟打算对付刘景升?还是在图谋咱们的宛城?”
刘晔捋须答曰:“曹操先取河北再南下,这是再浅显不过的道理,不过今年南下讨伐孙权让我意外,所以他究竟出于什么目的很难说,毕竟关将军掠走博望等县不少百姓,加上曹操对使君素有忌惮之心,也有可能先取南阳解决后顾之忧...”
“誒。”
刘备猛的一拍大腿,说道:“我正为此忧心,刘景升要我退张鲁,奈何宛城才多少驻军?若分兵两处必中曹操之计,子扬可有良策应对?”
“汉水上段道路险塞,要进兵就需荆州水军相助,但豫章之战损失不少战船,蔡瑁定不会给我们支持,所以只剩下防守一条路。”
刘晔顿了顿,补充道:“只不过分兵去守武当,宛城的兵马必然会分开,难保曹操不会出兵报复...”
刘备哈了一口白气,摇头叹曰:“分兵武当必中计,咱们的真实实力,也有可能会暴露,到那时,我不知道如何面对刘景升...”
“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派人深入汉中解释,可能需云长去前线自辨,或能化干戈为玉帛,但曹操既然有计在前,说不定也会给张鲁用计,此事较为难办...”
刘晔皱眉摇头之时,正好迎上刘备期待的眼神,于是连忙安慰:“元直既为军师,用兵也比我高明,或许有更好的办法。”
“是也,军师可能有好办法。”
刘备抚着胸口自我安慰,现在多个军师就多个希望,远不像以往和关羽商议般窘迫。
然而徐庶之智与刘晔相去不远,刘备回到宛城并没有得到更好办法,于是便陷入两难的纠结之中。
如果不分兵,刘表那关不好过;如果分兵去挡张鲁,又担心曹操进犯。
宛城大堂之中寂静寡言,静得能听见院中雪落的声音。
刘备与徐庶、刘晔、关羽等人都在沉思,但枯坐了一个时辰毫无头绪可言。
一直在喝酒取暖的张飞,突然站起来嚷嚷:“俺认为不必那么麻烦,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张鲁就是个装神弄鬼的家伙,他练出来的兵有什么战斗力?俺愿带两千兵马入驻武当,挡住汉中之兵不在话下。”
刘备蹙眉提醒:“三弟不可轻敌。”
“防守用不了多少兵,龙云起靠几百人起家,不也稳稳占住合肥了么?俺自问能保武当不失。”
张飞说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看向刘晔,好像在说你在合肥待过,应该清楚守城很轻松,快来帮俺作证说话。
岂料刘晔却摇头:“我相信三将军的能力,但武当与合肥情况不一样,张鲁没必要硬嗑武当县,眼下荆州战船需要补充,水军实力受到较大限制,汉中兵马完全可绕过武当,然后攻打酂县、阴县、筑阳等地,再往下游可就是襄阳了...”
“嗯?”
张飞挠头思考,刘备又补充道:“刘景升让我们解张鲁之患,若让汉中兵马打到襄阳附近,为兄只怕没法交代...”
张飞蹙眉问:“那要怎么办?”
“我们不是正在商议么?”刘备望着众人给张飞示意。
“那为何都闭口不言?老半天也没人说句话,还不如俺当初在合肥,与云起、鲁子敬讨论得热闹...”
张飞说完把袖袍一展,转身就要往门外走去。
刘备见状忙伸手追问:“三弟哪里去?”
张飞停下转身,解释道:“俺嘴笨搭不上话,待在屋里身上冻得厉害,干脆带将士出去跑一跑,既能练兵又能暖和身子。”
刘备提醒:“你现在去跑?外面在下雪呢,不怕把将士练坏了?”
“无妨,龙云起最爱冬天练兵,也没听说练坏士兵。”张飞言罢冲众人抱拳一拜,旋即转身飒沓迎着风雪而去。
刘备望着张飞背影直摇头,徐庶见状捋着胡须问:“主公,龙云起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看三将军对其十分推崇...”
“云起么?”
刘备半眯着眼睛,脑海浮现出那稚嫩的面庞,他无数次午夜梦回,记起小沛分别的场景。
“我有些看不透他,但绝对是我们一大臂助,元直具体可以问问子扬,他与云起相处时间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