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梦发誓,这是她这辈子过得最血淋淋的一天。
自己身中剧毒时不时吐乌血,周氏被打得遍体鳞伤直至咽气。
前院书房遍地都是鲜血,连青石板缝都被染成了血红。
当晚,她几次三番被噩梦吓醒,碧波苑的灯亮了整整一夜。
同时亮着的,还有赵良娣的锦兰苑。
夜半三更时,赵良娣还在拍胸口。
“爷近来是怎么了,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周氏不过是想得宠,她再怎样也罪不至死啊”
赵嬷嬷端上来一碗安神汤,劝道。
“是罪不该死,可主子您别忘了,一品红也是剧毒”
赵良娣脸色紫涨,尖锐的指甲揪着帕子:“谁知道她那么狠心,居然弄了一品红过来”
她是想除掉林夕梦没错,可一品红也太毒了,怨不得主子爷这么生气。
“罢了罢了,这事过去了就不提了”
她端着安神汤一饮而尽,这已经是她今晚喝的第三碗安神汤。
赵嬷嬷叹口气:“依我说,那林氏不过是个侍妾,主子也看开些,她再得宠也不过是个罪臣之女”
女子的青春又有几年,宠爱都是虚的,只有平平安安生下孩子,以后才真正有了依靠。
赵良娣脸色极不自在,涂了丹蔻的指甲在桌案上点了点。
“知道了,这么晚嬷嬷也去歇着吧”
赵嬷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闭嘴退了出去。
之后的两天,赵良娣过得战战兢兢,见前院主子爷没什么动静,才渐渐松口气。
然而,事情总不如想象的那般如意。
第三日的一早。
赵海叩开锦兰苑的大门,笑眯眯给赵良娣请安。
赵良娣心口咯噔一下,笑吟吟寒暄几句,最后试探着问:“公公难得来一回,可是有什么事?”
赵海一甩拂尘,脸上笑容更盛。
“良娣主子明鉴,确实有一桩事奴才要告知您”
“周姑娘的尸首还在暗房摆着,主子爷命奴才通传给您一声,让您找個时间去处理一下”
赵良娣仔细把话过了两遍,松口气笑了。
“我还当什么,原来是周氏,赵海公公派人来说一声就是,何须您亲自跑一趟?”
不过是已经死了的尸体,随便找几个小太监抬走就是了。
赵良娣紧绷的心渐渐放下。
“良娣主子,您恐怕没听懂奴才的意思”,赵海继续笑眯眯。
“主子爷说的是,让您去处理”
“什么意思?”,赵良娣一时想不明白。
赵海干脆道:“让您亲自送周氏一程,没有人帮忙,不管是奴才还是丫鬟,都没有”
赵良娣:“……”
“好心提醒您一句,现在还不到九月,天气炎热,您可要快点儿哦”
赵海快步离开,赵良娣瘫在座椅上半晌起不来。
大脑一片嗡嗡声,半天都没回转过来。
天气炎热,要是晚了尸体会……
“呕……”
“我就知道,主子爷不会放过我的,他从来都不会那么好心”
让一个弱女子去搬尸体,大约也只有主子爷能想起来这种招数。
可她是他的良娣啊。
就为了一个林夕梦,她算什么东西!
赵良娣再不情愿也不敢不去。
当天,赵嬷嬷准备了一缸子烈酒,一只巨大的厚麻袋,和一双外面老农才会用的粗麻手套。
“烈酒是等您回来沐浴用的,厚麻袋用来装,手套您搬的时候戴上”
赵嬷嬷看着赵良娣,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话不能说?”,赵良娣烦躁抓了抓头发,浑身已经起了无数鸡皮疙瘩。
“要不奴婢再给您备点香烛纸扎?”
周姑娘的死是她自己作的,可自家主子绝不是无辜。
都说冤死的鬼魂会找债主索命,这要是万一……
“你胡说八道什么?!”,赵良娣尖叫起来。
片刻后又突然不说话,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
她搓了搓胳膊犹豫半晌,一把把头顶的红宝石簪子摘下。
“罢了罢了,去准备吧”
以防万一,她可不想将来那个周氏缠上她。
“把好衣裳好头面也准备些,主子爷既让我送她,本良娣就好好送送她”
——
当天下午,赵良娣换了身宝蓝色的衣裙,戴着素银的头饰去了暗房。
饶是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场景吓得一屁股瘫坐地上。
昏沉沉的暗房里。
周氏就躺在地上,不细看还以为是堆脏衣裳,浓重的血腥气迎面扑来,苍蝇老鼠围着尸体直打转。
连地上的砖缝都被乌黑的血糊得严严实实。
赵良娣无论如何也无法把眼前血肉模糊的尸体,和那个围在她身边说‘事情已经办妥’的周姑娘联系起来。
毕竟是鲜活靓丽的一条命。
半个时辰后,赵良娣渐渐缓过来,拿过带来的衣裳收拾,强忍着剧烈的血腥气给周姑娘换了衣裳,戴好首饰。
“妹妹,你可千万别怪我,这都是主子爷,哦,还有林氏那个贱人”
“若非林氏,妹妹你年纪轻轻怎么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如果你有怨气有不甘,就多去找找林氏,姐姐我是无辜的”
“姐姐答应你,只要我在一天,就绝不会放过林氏,我们一起对付她”
穿戴打扮好,赵良娣用麻袋套住,吃力一点点往外搬。
角门处马车已经预备好。
赵良娣把周氏拖出来,拼尽全身力气才弄到板车上。
车夫冷着脸扬鞭,马车缓缓滚动。
从繁华的京城到荒凉的城外,从青石板大路,到泥泞小路。
从鳞次栉比的精致建筑,到凄厉苍黄的乱葬岗。
一个时辰后,赵良娣把周氏拖下马车,亲自用铁锹挖了坑埋葬,又拿出赵嬷嬷预备下的香烛纸扎。
她蹲在简陋的土堆前点上火盆,边烧纸边念叨。
“周妹妹,我这个做姐姐的也算仁至义尽,若是寻仇,可千万别找我”
纸钱烧完,赵良娣缓缓站起来,最后看了一眼枯黄的小土堆,转身离开。
回到皇子府。
赵良娣第一时间把衣裳脱了烧掉,又足足沐浴了三遍,洗得全身皮肤发红,才总算停下。
当晚入睡前,赵良娣吩咐赵嬷嬷。
“过两日去京郊法门寺和香山观求几张驱鬼辟邪的符纸来”
“主子不必吩咐,老奴都记着”
前院书房。
赵海把赵良娣的一举一动报上去,谢辰瑜扔下把玩许久的文玩核桃。
“给爷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