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咱们现在去哪儿？”

“横竖也无事，咱们先去趟长寿宫吧”

林夕梦带着宫人出了宫正司，往长寿宫方向走去。

此时正是晚膳的时间，夏日天长，晚霞铺满西边的整片天。

残阳如血照在林夕梦靛蓝的宫装上，映衬出一种说不出的迷人色彩，有些像孔雀羽毛上最亮眼的蓝。

这是她亲手挑的来自江南兴盛染坊的丝绸。

虽不是最名贵的丝绸，但绝对是举世无双的颜色，每一种只有一匹，世上无重复。

路过长寿宫时，她驻足观望。

“你说，我有机会住在这儿吗？”

身后跟着的是华枫轩两个二等宫女谷雨和立夏，寻常不怎么让她们近身侍候，今天突然想充个场面，就把她们都带上。

主子的问话或是感慨，她们不敢吭声，面面相觑后又低下头。

林夕梦哂笑。

“也许有吧”

如果真要在宫里生活一辈子，那当然是努力往上爬啊。

——

孟雨溪正在修剪一株月季，见她来，脸色僵住。

“表姐好兴致啊，这么热的天竟有这等闲情雅致修花弄草”

孟雨溪放下水壶，往前迎了两步，脸色变了又变：“你来做什么？”

“表姐这话问得，我们表姐妹就算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怎么我不能来看看你？“

孟雨溪用一种‘太阳打西边出来’的眼神看着她，旋即冷笑。

“你有话不妨直说，林夕梦，这么多年你我还需要藏着掖着？”

林夕梦噗嗤一声笑了。

“也是”

她铺展开裙边，看了一圈这狭小的院子，在廊下寻了個椅子坐下，这里正好能看见孟雨溪打理的那片月季。

“我只是想问问，荟儿那件事，是否是你撺掇的”

“一个宫女在主子不知道的情况下，能从宫外弄来毒蛇，靠着十几两二十两这点儿银子疏通关系，我还真不信”

孟雨溪身体僵住，看了看林夕梦，又别过头。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是么？”

林夕梦托腮看向她：“荟儿不说，你做事一向滴水不漏，我也不妄想找什么证据了”

“我只要个真相”

孟雨溪一直沉默，突然眼神狠厉起来：“是我又如何？”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死，你死了谁还会咬着我们孟家不放，林夕梦，我唯一后悔的事就是没在当初弄死你，让你一个小小的皇子侍妾有了今日”

“哈哈哈”

林夕梦笑得开怀。

起身转了一圈，展示自己这身绝世无双的宫装。

她头饰简约华丽，仅那一支赤金长钗就足足半斤重，更不消说另一侧的桃花色的水晶宝石。

而孟雨溪。

一个太妃身份足以把她所有的青春埋葬，暗蓝色的薄衫，灰色的薄绸裙子，枣红的绒花头饰，透着老气。

明明相差不几岁的表姐妹，此刻活生生隔了一代，成了两代人。

说不嫉妒是假的，可孟雨溪现在顾不得这些。

她一把掐住林夕梦的脖颈，把她爽朗活泼的笑声生生掐住。

“我现在都想不明白究竟凭什么？”

“你明明一切都不如我，凭什么处处比我有的多”

“你从小就是我的小跟班，你躺着鼻涕跟在我后边喊姐姐，过家家时你总演我的丫鬟，现在到底是凭什么？”

林夕梦一把打开她的手，再次笑起来。

“我觉得你对自己有误解，也对我有误解”

“我怎么就不如你了？我出身比你高……”

“可你父亲是罪臣！”，孟雨溪发了疯的咆哮。

林夕梦一巴掌甩过去：“莪父亲到底是不是罪臣，你比谁都清楚”

孟雨溪捂着脸，像三观都崩塌了似的不可置信，久久不说话。

“其次，我相貌比你好，我嫁的也比你好，如何？”

像是被刺中心底最敏感处，孟雨溪像鼓胀的皮球被刺破，只剩一张瘪气的皱皮。

林夕梦懒得理她，转身离开，临走她严正告诫她。

“毒蛇之事，我且不论，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再有下一次，崔嫔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花枝招展的孔雀离开，仿佛一道光离去，孟雨溪的小院子顿时暗淡下来。

夜幕降临，她甚至没有去点灯的勇气。

凉凉的东西滑落，伸手一抿，原来是眼泪。

“主子您快起来吧，林贵人走了”，红枫来扶她，洪嬷嬷也提膳回来。

“皇后，我要见皇后娘娘，快给我梳妆”

红枫有些纠结，半晌还是说出真相。

“皇后娘娘上回就说暂时没空见您”

“娘娘还说，您和林贵人之间的事她就不掺和了”

孟雨溪有些懵，似乎觉得红枫说得有些不真切，皇后明明也恨林贵人，她怎么可能说不管就不管。

她干脆衣裳也不换，风风火火去了椒房宫。

此时的椒房宫

皇后正和皇上吃着冰盏，夏日的浅夜，两人有说有笑在廊下乘凉。

冰盏里是杏仁奶酪，兑了西域来的葡萄干马奶果，花生碎、香豆面、蜜豆、赤小豆，最后淋上磨得细碎的冰沙。

“膳房真是越来越有心了，这东西臣妾还是头一回吃”

谢辰瑜不好说这其实是林氏弄出来的，只笑说你喜欢就好。

绿浮悄悄附在皇后耳边，说孟雨溪在门外哭着求见的事。

皇后立刻想到皇上的态度。

他说‘你堂堂皇后竟连个贵人也容不得？’，当时她说自然容得下。

皇后脸色一变，立刻招呼成嬷嬷去把孟太妃打发了。

“就说我没空见太妃，让她回去吧”

谢辰瑜并不多问，只继续讨论晚上吃什么。

“听说有野外弄来的牛蛙，膳房弄了牛蛙煲，不知皇后可喜欢？”

王湘君忙答应：“臣妾自然喜欢，多谢皇上念着臣妾”

宫门外

成嬷嬷出来把孟雨溪扶起来。

“太妃娘娘何必如此，我们娘娘是小辈，如何承受您的大礼”

“皇后娘娘呢？我要见她”

“娘娘正服侍皇上呢，没功夫见您”

“孟妃娘娘，不是老奴说话不中听，林贵人终究只是个妾，我们娘娘是皇上的正宫皇后，自然要容她的，连皇后娘娘都懒得看林贵人一眼，您又何必揪住不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