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衣男子自己也不知怎么了,扑通地就跪了下去,瑟瑟发抖地看着修双卿。
修双卿喝完了酒盅里的酒,见此刻一滴都倒不出来,将酒盅一丢,一翻身,落身来到众人身前,问那白衣男子:“孟公子,你可还记得我?”白衣男子不语,修双卿又道:“你若是不服输于我出的题目,你可问过每年在擢蘅落选的士子们哪个是心存怨念的?但若你是不服输给我一个女子,大可叫人与我对峙,何必为难一个小丫头呢?”她冲肖怜勾了勾食指,“小怜儿,过来。”
白衣男子不敢说什么。
肖怜正要过去,想到身旁救她的那人,脚便不动了,施礼道:“多谢丞相大人解围,怜儿顽皮,扰丞相清净了,但这人先前救了怜儿,怜儿想,怜儿身边还没有一个近侍,不如将他赏给我,可好?”
那人受宠若惊,顿时抬头怔怔的看着肖怜。
“你叫什么名字?”修双卿问他。
那人连忙道:“回丞相,小的曲明。”
“你可想侍在郡主身边?”
曲明低下头,怯怯的说:“小的想。”
“肖怜郡主乃是王亲,往后你便得好好保护肖怜郡主,万不得让郡主受一点儿伤害,记住了吗?”
曲明用力点头,“小的记住了,哪怕豁出了小的的这条命,定也要护得殿下周全。”
肖怜立即带着曲明欢喜地来到修双卿身边,修双卿目光又悠悠转转地落回白衣男子身上,“孟公子,国律当前,天子与庶民同罪,挟持王亲乃是株连九族的重罪,你可有何说的。”
自两年前,这孟公子就来考了三次了,却三次皆落选,由此心生不满,认作是修双卿的错,故而来此故意闹事。
孟公子死死咬着牙,目瞪修双卿,“在溱州,我乃是出了名的才子,凭什么你屡次罢我言论,我自然不服你,我看你,就是以你妇人之短见审视人才,天下之才,十余年寒窗,单凭你一句不及就能失去大好良机,而你根本就不配做丞相!”
修双卿听完,心平气和的说:“孟公子,按你的意思你来此见我是想在朝堂为国一展抱负,还是荣升为官,叫人羡慕?”
擢蘅湖岸顿时一片宁静,唯有沙沙风响与修双卿的声音回荡耳畔。
“有才者,无仁德,即便有用,我也不会留。而对百姓不仁,待君上不忠,这是无用,宁缺毋滥,我绝不会留此人再祸害百姓。”修双卿上前走了两步,“既然你读那么多书,孔夫子有篇《论语》,你便将《论语-先进》第一段与我背背。”
孟公子凝视修双卿,沉吟不语。
修双卿从他身上移开目光,与众人道:“各位都起来吧,在这儿的人可有人会背的?”
听到丞相的话,众人纷纷站起,不久便从人群发出一道声音:“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
修双卿冷静对待:“孔夫子的作论,读书人不会不知,德行﹑言语﹑政事﹑文学。德行排第一,若连德行也荒废,更如何谈入朝为官?撇开今日之事不说,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时我叫你们也背《先进》来,我问你等,四科中为何德行排在第一,正因德行二字,若无德行,我朝千千万百姓如何爱戴为人官者?”
孟公子依旧盯着修双卿看。
“你先前说,天下才子寒窗苦读十余年众多,莫非自己认为有能力之人我都要接入朝中不成?若六年前,我还未来接任长孙自崇的相位,你们又当如何?一些势族以钱贿赂?无真才实学,陛下无人辅佐,当是我国之难!早晚边疆那些小国会攻打来!”修双卿渐渐平复心情,“介时,你等说,又何办?而非我此刻既身为一国丞相,便是一个九品官,也要为陛下与我朝社稷着想,你们可知这点。”
孟公子一时找不出话与修双卿辩论,“草民知罪……今日草民无意冒犯央乐郡主,望丞相开恩只杀草民一人,放过草民家人。”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没一半家产缴库,你去领杖打四十棍吧。”修双卿说罢,腾地跃起,不过一瞬便没了她的身影,仿若从未来过。
孟公子一时愣住了,她……她居然没杀他。
肖怜冷眼看着孟公子,“这段日子正是海选之时,若在这个时候见血对我朝乃是大不利之举。卿儿姐姐心里清楚得很,真是便宜你了,赶快回去吧,往后好好改正,许能视中。”
孟公子迟迟都没回过神来,等回过神来,肖怜已经带着曲明走了,周遭人群也散了。
随从过来扶起公子,询问:“公子,你怎么样?”
“没事,去领罚吧。”
回到凤凰台,凤凰台门口没有侍卫把守,虽如此但没人敢贸进。凤凰台内亭台楼阁哪个不是取自宫中各大名匠之手,雕凤勾凰,还有瑞兽白泽镇守,其间花团锦簇,曲径通幽,侍人也不多,连主人全加起来也不超过二十人,清净静雅极了。
肖怜怀着一颗懦懦胆怯的小心脏来到大堂,大堂内修双卿已经在等着她,除了入宫永远跟在修双卿身边的姜镜奕则坐在修双卿对面,给修双卿调着药酒。
肖怜顿了顿,视死如归地走过去,施了施礼,轻唤道:“卿儿姐姐,姜公子。”
姜镜奕微微抬眼看了她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你可真像你姐姐卿卿小时候,就禁不住地爱跑出去玩。”
肖怜看向修双卿,“姐姐,对不起,怜儿惹祸了……”
修双卿坐在姜镜奕对面,拿过姜镜奕递来的药酒在鼻端轻嗅了嗅,反道:“为什么要道歉?两年前我从宫里把你接出来便是要你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只是我担心近来这里人迹过多,你出去会遭来危险,便叫镜奕哥哥好好看着你,没想到啊,你这么聪明伶俐,还知道找人把镜奕哥哥引开跑出去了。”说着,修双卿看了肖怜一眼,忍不住调笑两声。
修双卿乌发如瀑,贴在身后,唯在简雅的发髻上钗有两只粉黄的六瓣珠钗。她肌肤胜雪,青眉凤目,明眸皓齿,朱唇不点而赤,五官端细得如画的一般,仿若不是世中人。她时常穿着一身素衣红裳,一颦一笑都十足的惊艳动人,柔美娆娆,又透着一种与世无争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与那时常穿着锦纹白衣、举止尤胜君子的姜公子来说,真可谓天造地设的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