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水声作响，隐隐绰绰的剪影映在明亮的窗上。

屋外，少子璧盘膝坐在树下的蒲团上，对着一盘残局，却怎么也无法集中注意力，脑海中尽是有关屋内那人的一幕幕，挥之不去。

古卿凰不知道，能遇上少子璧并不是巧合。

那天夜里，本已经睡下的少子璧突然感到一阵心悸，一声声绝望无助的“栖吾”似乎透过层层雨幕传入了他的心房。

几乎是一瞬间，少子璧就做出了他平日里绝对不会做的选择——出去找人。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个小王爷出事了，而且正在某处等他去找他。

他在深山老林大雨滂沱中整整找了三个时辰，终于在雨过天晴之际，顺着心底那抹若有若无的感应找到了蜷缩在树下的身影。

当看到人的那一刻，仿佛有一只大手捏住了少子璧的心脏，疼的他喘不过气来。

看着那湿透的淡色单衣上晕染开的血迹，看着那不断颤抖着的身体，少子璧既希望自己找对了人，又不希望这个狼狈不堪的人是他。

他轻轻走了过去，踏着对方的抽泣声。

他清晰地听到，对方唇齿间不断呢喃着的两个字:栖吾。

“贫僧有礼，施主可需帮忙？”

对方大概是已经神志不清，少子璧弯下腰凑过去，他也只仅仅抬头看了自己一眼。

是他。

就在少子璧想起身转过去把人背起来的时候，对方似乎是感觉到来之不易的温暖又要远去，下意识便伸手紧紧攀住了他的脖颈。直到少子璧无奈地选择将人打横抱起，这才感觉脖子后面勒着的力道松懈了下去。

好在他成功把人找到了，其他都是无关紧要的事。继而在确认古卿凰没受伤后，少子璧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紧接着，导致他此刻心绪不宁的终极事件发生了。就在他想给对方换上一身干爽的衣服时，本来就因为从没伺候过人而磕磕绊绊的动作随着衣衫下束胸的出现而瞬间僵住了。

是她，不是他。

天衍夙王，居然是女子。

不过这样一来，有很多以前想不明白的地方就都解释的通了……

一只纤纤素手伸过来拿走了他手中的白子，成功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啪”的一声，落子无悔。

回过神来，少子璧看了她一眼而后迅速挪开了目光。

刚沐浴过后的少女，一身明显过大的衣衫松松垮垮地裹住玲珑有致的身躯，淡淡的清香随着蔓延的水汽缠绕上对方的鼻尖。

早在看见自己身上被换过的衣裳时，古卿凰就明白，这和尚怕是已经知道自己的秘密了，索性就没再遮掩，直接用原本的样子示人。

“手谈一局？”

古卿凰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闻言倒是很爽快地坐了下来。

“猜子定先。”

一局结束，少子璧将手中的黑子丢回棋篓中。

两子之差。

他竟然败了。

古卿凰棋艺精湛，心思缜密果决，稍不留神就会被她抓住机会狠咬一口。更何况……

敛下眸子，少子璧将目光规规矩矩地落在棋盘上。

他知道，自己的心乱了。

古卿凰坐在对面扯了扯过于宽松的衣服领口，掩住刚刚不经意间露出的半截白的晃眼的肩线。一抬头，便将某人泛红的耳廓尽收眼底。

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古卿凰倾身缓缓凑过去。

“你不会是，在害羞吧？”

“没有。”少子璧很坚决地否认了。

“那怎么耳朵这么红？”古卿凰玩心大起，看他一脸装模作样的冷静，忍不住伸手弹了一下那颗莹润的耳珠。

下一秒，艳丽的绯色从少子璧白皙的颈子一直蔓延到眼角，耳垂更是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不是吧！古卿凰像是被烫着了一般迅速缩回手，暗自咋舌，这和尚脸皮这么薄？稍稍调戏一下脸就红成这样，那帮自己换衣服时他是怎么坚持完整个过程的？

心里这样想着，古卿凰竟不自觉问了出来。

“……”少子璧感觉自己头顶都要冒烟了，这夙王不是个女子吗？女子不应该对这种事情羞涩万分吗？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反而倒过来了！

阿弥陀佛天地良心，除了与生俱来的勃勃野心外，少子璧在其他方面还是个很遵守清规戒律的出家人的，加上十岁之后便一直独自隐居，在此等事上实在比不过自小便作风流公子教养于风花雪月一道修炼数年的古卿凰。

心满意足地欣赏完对方难得一见的羞涩，古卿凰双手托腮手肘支在桌子上，笑眯眯地道:“你看，你都知道我一个这么大个儿的秘密了，是不是也该礼尚往来一下，跟我说个秘密？”

默念了几遍清心咒，少子璧这才面色如常地抬头回望过去。

“殿下不是已经知道贫僧的秘密了吗？”

“襄姜少公子？”古卿凰轻笑，“这就是你不再自称小僧而改称贫僧的原因？”

“在别人的地盘上，总要谦虚一点。不过既然殿下都知道了，也就没有遮掩的必要了。”

古卿凰果断摇头，“这不算，这是我自己猜出来的。”

这样也可以？少子璧有些无奈地将棋子分色往棋篓里捡，“那殿下想知道什么？”

“加上这一局。”古卿凰指了指已经被打乱的棋局，“你回答我两个问题。”

“……好。”

古卿凰紧紧盯着他的双眸，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廖双尧也不差，为何会选择廖双何？”

“天意。”少子璧扬起嘴角，“殿下应该知道，贫僧精于此道。”

“你这么信命……”

“不是信命，是信己。”

古卿凰来了兴趣，“那这就作为第二个问题好了，你帮我算算，我的姻缘在哪儿？”

出乎她意料的是，少子璧一口回绝了她。

“这个问题贫僧没法回答殿下，还请殿下换一个问题吧。”

“那你就说说你因何而来好了。”

“自是为了贫僧感兴趣的事而来。”少子璧垂下眸子不再看她，“听闻夙王殿下突然归京，还让襄姜的二位殿下吃了亏，当然是要来看看的。”

目光落于桌下的手上，少子璧心下有着片刻的叹息。

他连她这个人都看不透，又如何能算准她的姻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