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九年,长安栀子花开香满城。
长安很大,大到可以在那个破旧的时代里容纳八十万人。
可长安也很小,小到让安阳在这八十多平方公里内,也寻不见一处安身之所。
每天清晨,随着小贩一声声的叫卖声,安阳才能在这座都城中找寻到自己存在的真实。
从某个街角缓缓站起,伸了伸因为蜷缩了一夜,已经有些麻木的腰肢,安阳的心中没有悲伤,即使自己从曾经的温暖二十一世纪,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个所谓的盛世。
不是安阳已经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而是因为如果还在这里伤春悲秋,那么今天可能就又得饿一天了,加上昨天饿了一天,如果今天安阳还不能在这座巨大的城池中找到一口吃食,等待安阳的只可能是死亡。
在安阳那浅薄的历史知识中,唐人是友善的,是骄傲的,是不会允许一个人活生生的饿死在自己的面前的。
但是安阳在这里呆了已经快一周了,若非靠着寺庙偶尔的施舍,可能在某一个清晨,在某一条街道的角落里,被早起的小贩发现,然后报给巡街武侯,在验明正身后,也可能不需要验明正身,就直接拉到某个乱葬岗埋了,又或者直接暴尸荒野也不可知。
安阳摸了摸自己怀里的那颗石头,石头的一端已经被他磨的很是尖锐了,这不是什么宝石,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是安阳在路边随手捡的。
自从第一次领到食物却被人抢走后,安阳的怀中就一直放着这块石头,或许是饥饿,又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只要安阳手中有这块石头,在领了食物以后,安阳就不会再被人当做肉票之类的存在。
看了看日头,安阳知道自己该出发了,自己现在在的地方是乞丐的聚集地,而那个发放食物的寺庙却在另一个坊市,算上中间需要被盘查的时间,安阳不觉得自己还能在这处安乐窝里继续做着自己的春秋好梦。
长安的青石板大街,修的清亮整洁,但那不是安阳能行走的道路,安阳只能在各处房屋的背后,寻一些无人的小径,说是路,其实不过是被安阳这种人走的多了,形成的蛇鼠道而已。
想起先贤周某人的话,安阳觉得如果自己现在如果能写一本书,可能也会有同样的感悟吧。
可惜这座繁华的东方之都,不允许一个乞丐写出一个字,更别说还要写出那些有所谓意义的文章了。
给安阳的选择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加入丐帮,说是丐帮,其实就是乞丐团伙,安阳知道,在这座城中,有大一点的团伙,也有各个小团伙,只要能融入进去,倒也不必每天去寺庙那边等人施舍,也不需要在没人施舍的时候,选择扛着饥饿在那里浅睡。
可惜,不知道是什么心态作祟,安阳从来没有想过要融入,或许是作为一个文明人的骄傲,又或者是心中还有什么鸿鹄之志没得到施展。
每次饿的快要放弃时,却总是要在最后崩溃的关头,还是选择了沉默。
路不长,其实也就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就可以走到,但是因为路难行,行路难,安阳在躲过几次盘查后,还是花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到了寺庙的门口。
往日里这时候,会有施粥的僧人在门口的施粥处给像安阳这些的人,发放食物。
今日来求香拜佛的人依然如往日,只是那位施粥的僧人却是没有见到,安阳心中暗暗发苦,自己昨日本身就没有进食,刚刚的赶路,已经将自己身体内的所有能量掏空。
胃已经饿的抽在了一起,也不会像旁人说的那般咕咕叫了,有的只是一种难以用言语表达的抽离感。
安阳不觉得自己还能像之前那般躲开巡街武侯的盘查,回到自己的安乐窝。
而在这里,除了那座大的不像话的寺庙,也没有什么民居可以让安阳乞讨。
好像除了死亡,安阳也不剩下什么选择了。
好像终于是心中的那口气散了,安阳站在施粥处里,眼泪不知不觉就溢出了眼眶,叹了口气。
“唉,终究是给穿越者丢人了。”
不知为何,口中就发出了这一句,可能真的是饿昏头了。
在这种时候,安阳第一时间想的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也不是老妈的那手红烧肉,有的好像只有给穿越者丢人的这件事,说来却是更丢人了。
想了想,安阳又觉得自己真的没志气,穿越盛唐,为的居然就只是一口吃食,想起了之前学过的一首诗,诗是苏辙写的,就是那个大诗人苏轼的弟弟。
不由吟诵出来:“男儿生可怜,赤手空腹无一钱。死丧三世委平地,骨肉不得归黄泉。徒行乞丐买坟墓,冠帻破败衣履穿。”
还没吟诵完毕,只觉天地转换,人世漆黑,便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安阳只觉得自己仿佛又获得了对外界的感知,只知道自己身下不是平日里那冰凉的石板,而是一个暖和的炕窝,有心睁眼瞧瞧,却只觉自己的眼皮犹如千斤,以前轻松就能办到的事,现在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过身体的本能,还是让安阳勉强张了张嘴,不为别的,只为了让那个好心人喂自己水的时候,轻松一些。
做完这些事,安阳又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的时候,安阳只觉得体力恢复了一些,尽力的撑起眼皮,看了看四周,一个不大的房屋,自己就躺在床上,床边还有一些衣物,看样式,像是文士衫,不像是僧袍或者百姓衣物。
从窗户往外看,天色已然昏黄,安阳心中算了一下时间,知道自己大概已经昏了六七个时辰了,想着自己已经给人添了麻烦,不能再霸占着这床了,感受了下身体的情况,安阳用所剩不多的体力,勉强的支着身体起来,靠在了床头。
做完这些,安阳才发现自己床边还有一个人趴在床头,已然是睡着了。
虽然知道扰人清梦不好,可此时安阳的身体也不允许他做出不告而别的举动,便用手轻轻摇了摇那人。
那人可能睡的正香,被安阳摇了一下,虽然有醒来的迹象,可眼皮也没睁,就又睡了过去。
安阳没法子,只好再做恶人,又将那人摇了几下,终于将其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