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冬没有故意压低声音,周围的路人也都听到了言冬的话。
“是男的?”
“真的假的,这怎么看出来的…”
“我怎么感觉是女人……”
“……”
周围一时议论纷纷。
陆仁甲也在围观的人群中,见言冬又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忍不住开口反驳道:“祝兄怎么如此信口开河?那尸体浑身雪白,披头散发,显然是个女子才对!”
陆仁甲这段分析倒是有理有据,周围不少人点头称是。
言冬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又是一个魏世良式的小丑?
见言冬没有回应,陆仁甲以为是其哑口无言,得意地摇起了扇子。
此时已经有几名画舫的水手放下小舟朝那尸体处划去,将其打捞了上来。
“砰!”
水手们拧着眉头,将草席裹着的尸体丢到甲板上。
一个水手轻轻将草席掀开——
“嘶…”
纵使水手们常年在长江上行船,见惯了溺死鬼,见到这具尸体也是胃中直翻酸水。
楚清月只是瞄了一眼,便将头偏开,小脸有些发白。
因为,实在太恶心了……
言冬对这些倒没什么感觉,死状更惨烈的尸体他也见过不少——
眼前的尸体看起来在水里已经泡了不短的时间。皮肤惨败略带污绿,发皱腐烂。
全身肿起,呈现高度巨人观。
就像那天言冬恐吓血莲所说的:全身软组织充满腐败气体,颜面肿大、眼球突出、嘴唇变大且外翻、舌尖伸出、胸腹隆起、腹壁紧胀、四肢增粗……
就连胯下两个铃铛也像气球一般肿了起来。
“真,真的是男的……”
“好恶心…”
众人都眯着眼睛,不敢多看,但也认出来这是具男性尸体。
“这,这不是宋公子吗?!”陆仁甲身后的小弟惊呼!
陆仁甲脸色十分难看。
他也认出来,这具尸体是他的狐朋狗友,自称金陵四大才子之一的——宋冰乙。
说来陆仁甲确实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宋冰乙了,没想到他居然溺死了…还死的这么惨……
“你怎么知道是男的……”楚清月忍着恶心,扯了扯言冬的衣袖问道。
“之前和你说过,女性盆骨宽大。这就导致女性的后半身会比前半身重。浮在水面上的时候,也就会臀部朝下。”
“原来是这样。”楚清月点点头。刚刚确实是看到这具尸体是趴在水面上的。
“这些年老夫遇到的溺亡者确实基本都是男俯女仰,今日听公子一言,总算明白是为何了!”旁边一个老水手恍然大悟道。
周围的游客看向言冬的眼神顿时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惊异:
看来这年轻人,确实有点东西!只是不知是何来头?
言冬早已进入状态,没有理会周围人的目光。其戴上手套,蹲到尸体面前,在尸体的手腕处轻轻往下一拉——
只见尸体手腕处的皮肤直接裂开,外皮像是一个手套似的直接脱落下来!
“啊!”
旁边的姑娘们看到这一幕,花容失色,不禁手拉着手,香汗淋漓。
“出现‘溺死手套’…死了有两三周了啊。”言冬喃喃道。
溺死手套,是指溺死尸体由于长期浸泡于水中,加之自身自溶腐蚀作用,导致手上表皮层和真皮层脱离,形成手套样脱皮。
如果是夏天的话,只需一周就会出现溺死手套现象。不过现在是腊月,就需要两三周的时间了。
尸体身上没有衣物,大概是被江水泡烂后冲掉了。
言冬眼尖,突然发现尸体的腰部有道勒痕!
这是什么……
言冬皱着眉头,有些不解为何一具浮尸腰部会出现这样的勒痕。
“陆兄,你认识这人?”言冬刚刚似乎听到有人这么说,便问道。
“……”陆仁甲没有回应。
“陆兄?”言冬又问了一句,仍是没听到陆仁甲的动静。
言冬不由得抬头,却发现陆仁甲已经跪在地上掏心掏肺地呕吐了起来,几近虚脱。
看来是刚刚溺死手套那一幕刺激到陆仁甲的弱小心灵了啊。言冬无奈地想着。
既然陆仁甲指望不上,言冬便问向了他身边的小弟:“你们认识这人?”
那小弟见言冬如此追问,虽然心里颇虚,仍色厉内荏道:“你谁啊?在这管东管西的,你又不是捕呃——”
小弟的声音梗在了喉咙里。
因为他看到眼前的男人面无表情地亮出了一个腰牌。
小弟下意识地念起了腰牌上的字:
“大夏应龙卫南京千户所百户言冬……”
应龙卫!
小弟张了张嘴,突然醒悟过来,连忙趴到地上:
“小人不识百户大人,多有得罪,请百户大人饶恕!”
众人皆是心头大震——谁能想到身边看似和和气气平平无奇的一个年轻人,居然是应龙卫百户?!
不少刚刚对言冬投过不善眼神的人现在都已懊悔起来,在心里祈求这位百户大人刚刚没有注意到。
而一边的大家闺秀们看向言冬的眼神都泛起了异彩——
在她们眼里,应龙卫都是些凶神恶煞,满脸横肉的壮汉,未曾想过居然会有如此年轻,看上去儒雅随和的百户。
言冬检查尸体的沉着冷静和一边狼狈不堪跪在地上呕吐的陆仁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好像…会不会吟诗也没那么重要嘛……”这是姑娘们心中的想法。
楚清月见那些小姐的花痴样,用手肘捅了捅言冬的腰眼,低声微恼道:“你看出什么了,赶紧说!”
言冬点点头,再次问向那小弟:“我问你,你们是否认识此人?”
“回百户大人,小的认识。他叫宋冰乙,是金陵四大才…”小弟突然不好意思说出这个词,于是改口道,“是陆公子的朋友。”
“你们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三周前…对了,也是在这艘画舫上!当时宋公子答对了三道字谜,上了画舫三楼……然后我们就十几天没再见过他了,还以为他是一个人又去哪玩了。”
也是在这艘船上?言冬皱起眉。
“是在这里吗?”言冬问道。
“小的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我是说当时这艘画舫也停在这里么?”
小弟闻言,环视了一下画舫周边的环境,然后点头道:“对的,就是这里。”
言冬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大概已经明白了。
言冬看向那名执事,冷声道:“要见玉芊姑娘不是要赠诗一首么?我现在赠诗,还来得及吧?”
见言冬突然将话题转到玉芊身上,执事身体一颤,眼里闪过一丝精光,随后面无表情道:
“抱歉了这位大人,玉芊姑娘听说江上发现尸体后受了惊,身体有些不适,现在不方便见客。”
言冬没有理会执事的拒绝,自顾自地吟道:
“迷糊糊涂迷糊痴,迷糊只会糊涂诗。某日糊涂到画舫,糊里糊涂变成尸。”
言冬的声音清朗,飘荡在江面上。
众人听完,面面相觑。
这根本算不上诗,甚至连打油诗都够不着……
那执事听完,冷下了脸:“大人这是何意,我——”
执事的话突然被打断了。
因为从画舫的三楼走下来一位婢女。
婢女走到言冬面前,盈盈一福:
“这位大人,玉芊姑娘有请,还请上楼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