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
沐皓天闻言心神剧震,彷佛在一霎之间被霹雳当头打中,身子在原地晃了几晃,突然拔步前,一把抓住塔山的手臂,急道:
“请大哥带我去!”
他激动之下,手无知觉地用了劲力,塔山却满不在乎,任他紧抓自己手臂,淡淡说道:
“沐兄弟别急,咱们从这个狮子河渡口顺流而下,不到两个时辰便能抵达华金城。”
“好……好……那就好。”
沐皓天口中喃喃,慢慢撤回了手。
塔山见他接连失态,心生诧异,便问道:
“沐兄弟莫非认识这位寒仙子?”
沐皓天下意识地否认:
“不,不,我不认识她……”
塔山深看他一眼,缓声道:
“古人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念完这一句,忽却叹了一声短气,再道:
“古人又曰:非我之物莫惦念,非我之情莫强求。倘若求不可得,沐兄弟还是要看开一些。”
言下俨然误以为他也是那位寒仙子的诸多爱慕之徒之一。
沐皓天脸色微微一红,苦笑着,也不懂如何辩解。
他的反常姿态,连一向大大咧咧的雨燕都瞧出了猫腻,当即抝了他一下,恼呼呼道:
“沐师兄只是听了几句坊间谣言,你便春心萌动了么?那什么天仙子、倾城绝世,传扬得玄乎其玄,依我看,不过是些勾引人的烟幕,指不定本尊是个人不像人,鬼不像……的丑八怪了。”
沐皓天揉着被雨燕拗疼的痒痒肉,心道:
傻燕儿,她可不是丑八怪。
勉强压抑心绪,轻手拍了拍雨燕的脑门,强颜欢笑道:
“傻燕儿,你这是想到哪儿去了?我有这般像天一样大的福分,整天泡在你们几个美若天仙的师妹堆里,怎么还能对别人多瞧一眼?我只是想,咱们尽快到城里等待,师父跟师姐也能快点找过来。”
“哼,你知道就好。”
雨燕虽这样说,但跟姐姐雪莺一起都狐疑地看着他,脸写满了不信。
只有婧灵认同他的说法,说道:
“沐师兄说的有道理,俺们跑出来太远,俺……”
雨燕打岔道:
“小师妹,我不是教你赶紧把口音改过来么,你怎么老是忘?”
“是,师姐……”
婧灵红着脸应了一句,再向沐皓天说道:
“师兄,俺……我跟弟弟们已经感应不到了,师父他们若寻不到人,应该也会进城,咱们早点去城里等着也好。”
她其实还有一点点私心羞于启齿,她出生于小山村,父母失踪之后,便即带两个弟弟四处打劫流浪,有生以来竟从未进过城,总听人说城里繁华,着实也想去长长见识。
沐皓天忙道:
“那就这样定了!塔山大哥,我们一起走罢。”
塔山点头赞成,双姝也没有异议,几人整待动身,不料这时婧灵忽然走到沐皓天的跟前,二话不说,提手就去解衣领。
沐皓天大惊失色,慌忙按住她手,小声道:
“不……不用借力。”
瞧着婧灵一对杏眼水汽漾动,满满的都是疑惑不解,瞬时之间头大如斗,俯下身子靠到她耳侧,郑重说道:
“灵儿师妹,你切记!从今往后,不要轻易让人看你胸前的图案,也不要让人使用那图腾之力,最重要的一点,千万不能给人摸……摸……碰你的胸脯,尤其是男人。”
婧灵察觉沐师兄刻意压低了声音,便也压声说道:
“不然便会怎样?”
沐皓天无奈,吓唬她:
“会死掉!”
婧灵骇然道:
“啊?那我快死了!”
沐皓天惊道:
“那怎么会?”
婧灵问他:
“师兄是男人么?”
“我……”
沐皓天顿时明白了过来,气馁道:
“我是。”
婧灵又问:
“那师兄不是都看过,也碰过,也使用过了么?”
沐皓天脸颊发烫,瞄了一眼慢慢围来的双姝,还有一直等着他们的塔山大哥,情急道:
“那只我一个,其他人都不可以。”
顿了下,补充道:
“这是个秘密,不要告诉别人。”
婧灵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了然道:
“噢,那我明白了。”
沐皓天大奇:
“你明白什么了?”
婧灵垫了脚尖凑近他脸,贴着他的耳朵,轻轻地说:
“师兄不是个男人。”
说完退了回来,瞧见沐师兄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阴晴变换不停,忙道:
“这是个秘密,我不告诉别人。”
沐皓天:“…………”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雨燕这时傍了来,怀疑的眼光在二人的面游来荡去,雪莺在旁边安静看着,也是一脸的好奇。
沐皓天直起身,顺势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若无其事道:
“时候不早了,走啦走啦走啦!”
拉着塔山大哥就往那渡口走去。
见他耍赖,双姝只好作罢,转去问婧灵。婧灵却一口咬定沐师兄不让说,双姝无可奈何,只能一起跟了去。
倘若没有外人在场,沐皓天自然要被两位师妹围在当中,莺语燕啼一番,必定还要经受她们的盘问。
不过此刻他幸而得以脱困,与塔山并肩走在前面,三女则跟在后边,娇声笑谈。
这才脱离险境不久,少女们便无忧无扰,当真纯白无邪之极,沐皓天看在眼里,唇角不禁勾起一缕会心的笑意。
塔山肩扛狼牙棒,走路大摇大摆,虎虎生风,忽却叹道:
“沐兄弟,你竟能拥有如此的佳缘良配,真是让我又羡又妒。”
沐皓天一愣,笑道:
“塔山大哥,我跟师妹是打小一块长大的,彼此间亲如兄妹,不是你想的那样……”
塔山自摇摇头,缓缓说道:
“清莹竹马,羞颜未开。
芳心既许,切莫辜负。”
此话没头没脑,也根本不像憨厚的“塔山”能说出来的话,沐皓天却是听得一阵心动神摇,霎那间呼吸堵在胸臆,许久也不能平息。
莺儿燕儿的心意,他当真不知么?
早几年时懵懵懂懂也就罢了,随着双姝渐渐长大,这种明明早就应当明晰的事,他却总是一味地逃避。
可他忽又心下纳罕,关于与莺儿、燕儿的相处一事,从前的自己,根本就不会去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偶尔思量,也总是想到:
大不了,我们三个一辈子都待在一起,便是了。
三个人一辈子在一起,长久以来便如同那春去秋来、旭日东升、月有阴晴圆缺,是一件再也寻常不过的事。
三个人都从未对此有过怀疑。
那究竟是什么,使得这种浑然天成的牢不可破的关系出现了裂隙呢?
这条裂隙只存在于他的心底,几不可见,更无一人能够知晓,却宛似一点朱砂,怎么也抹之不去。
暗自思量许久,沐皓天的心头蓦然划过一颗流星。
是了!
正是那眉心的一点朱砂。
正是从那一夜而起。
那座孤山茅屋。
那一场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