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太平军在校场上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很是快活,然而几十里外的青溪县令高勤也没有闲着。
青溪县城丢了,建德军全军覆没,这两个消息已经派人送到了睦州府,想必睦州知事张徽言、睦州通判叶居正两位也要头疼了。
睦州只驻扎了建德军一支禁军,除此之外都是地方厢军,指望他们来剿灭如日中天的太平军显然是行不通的。
怎么办呢?
高勤不愿放弃荣华富贵,那么弃官而逃显然是行不通的,那样的话,州府上下一定会把他当作替罪羊,进而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他身上。
到时候甚至可能祸及全家,这是高勤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事情。
绝不能坐以待毙!
高勤思来想去,决定放手一搏,大宋东南不只是赵宋官家的东南,还是地方豪绅的东南。
方腊祸乱一方,这些地方豪绅理应出钱出力,共同讨贼。
为了显示诚意,高勤放下面子亲自拜访临近的各大豪族士绅,对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然而,有的士绅已经得到了建德军全军尽灭的消息,他们不认为高勤能够对抗如狼似虎的太平军。
连统兵大将蔡遵、颜坦都死无葬身之地,就算凑上几千家丁又能干出什么大事?
既然打不过,又不愿家产沦落,那就只能逃了!
一时之间,睦州域内的豪族士绅纷纷举家外逃。
有的逃往睦州州府建德,有的逃亡余杭。
最终,高勤忙了一天一夜,也不过纠集了一千家丁护院,这些人马良莠不齐,既不愿正面对敌,也不愿离家太远。
气得高勤破口大骂,“一群看家的土狗!”
可事实上,高勤唯一能指望的只有这群“土狗”,否则的话,他连跟太平军对抗的资本都没有。
青溪县,踊跃参军的青壮极大地充实了太平军的队伍,只是一日,太平军就扩充了三千人马。
短暂的军纪训练之后,方腊将新卒补充到石宝、司行方、方杰的队伍之中,命令他们即刻开拨,拿下周边的庄子、乡镇,进一步扩大太平军的势力范围。
新卒刚刚入伍,正是需要提升信心、磨砺战技的时候,此时,用周边的豪强来练兵是最好的选择。
刚开始,新卒还有些胆怯,可渐渐地,在老卒的带领下他们获得了一场一场胜利,积少成多,愣是迅速成长起来。
于是,太平军锐气十足、所向披靡,所过之处,除了世家豪族之外秋毫无犯,此举极大地赢取了底层百姓的民心。
一时间,太平军成了深受百姓欢迎和期待的“王师”,甚至有不少乡民主动为太平军指路。
两天的时间,太平军势力向北深入到大鄣山歙州境内,向南抵达遂安县城,向东拓展五十里。
诺大的青溪县,除了东侧寥寥几个土堡、庄院之外,尽数落入太平军之手。
第三日,负责向东进军的司行方接到乡民密报:县令高勤纠集一千家丁正埋伏在新安江以北的山岭地带,随时准备伏击运兵的船队。
新安江两侧在新中国成立后蓄水拦坝,形成了举世闻名的千岛湖,而此时,千岛湖尚未诞生,江水两侧都是山脉。
在这种丘陵地带行军,最便捷的途径的就是水运。
自从俘获建德军的战船之后,但凡可以行船的地方,太平军都会用船来运输兵士、辎重。
江南水网密布,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太平军都将以水网为运输主力,此时提前锻炼一番也是应有之意。
倘若真被高勤袭击得逞,太平军船只受损之下,扩张步伐势必要受阻,到那时,一旦朝廷缓过神来,另调大军前来围剿,形势将陡然逆转。
必须彻底歼灭这伙豪绅武装!
在大军进抵睦州之前,青溪需要一個稳定的大后方。
想到这里,司行方正色道:“传令下去,船队寻找渡口靠岸,留下五百人马看护船只,其余人马随我攻打丁家堡。”
部将有些诧异,“将军,咱们不去对付高勤吗?怎么要打丁家堡?”
司行方并未斥骂,而是耐心解释起来:“眼下高勤在暗,我们在明,如果我们去寻他作战,只会让他占尽地利之便,到那时候,我们的军士长途跋涉,一定会折损精力,而高勤以逸待劳,甚至可能反咬我们一口!”
部将眼前一亮,“所以咱们此番就是围魏救赵,攻敌所必救?”
司行方拍了拍部将的肩膀,笑道:“孺子可教也!正是如此,高勤不是想对付我们吗?那就让他来丁家堡吧!”
丁家堡正是县尉丁奉的老家,丁氏在青溪经营多年,有田地数千亩,家丁护院数百人,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豪强。
这一次,县令高勤纠集人手抵抗太平军,丁氏族长丁尹第一时间响应,并派出了三百青壮助威。
对于太平军而言,丁氏一日不除,青溪一日不稳!
司行方决定攻破丁家堡,向世人证明太平军的处事法则:顺者昌逆者亡。
这一招既可以剪除地方豪强的残余势力,还可以引蛇出洞,可谓一举两得!
丁家堡占地极大,四周依山傍水,围有石墙,墙外挖有壕沟,沟宽一丈,深两丈。
堡内有充足的钱粮和水源,即便面临围困,也足以支撑三个月以上时间。
正是有这样的依仗,面对太平军即将攻堡的消息,丁尹才没有陷入慌乱。
丁家堡有八百青壮,再加上还有地利之便,别说太平军只有千把人,就算再多上一倍,丁尹也不畏惧。
毕竟,高勤统领千余人马还在外头,真要是到了战事激烈的时候,这位高县令就会领军来援。
到时候,两面受敌的太平军定会败下阵来!。
有了这样的底气,丁尹对司行方的劝降不为所动,“老夫是大宋子民,绝不以身事贼。”
司行方不以为意,也懒得回应,之所以派人招降,不过是走一个过场罢了,像这等死硬分子,不见棺材不掉泪。
“兄弟们,丁老贼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啊,你们说咱们该怎么办?”
“杀,杀,杀!”
太平军起事以来连战连胜,士气高涨、军心可用,别说一个小小的丁家堡,就算是睦州城他们都敢带头冲锋。
不过,司行方并非没有智谋的莽夫,此番攻打丁家堡,他早有准备。
大型的攻城器械不便携带,可还有床弩、云梯、盾车这种相对来说比较容易组装运输的器具。
丁家堡虽有围墙,可无论厚度还是高度都远远不能与真正的城墙相比。
“盾车上前,弓手在后,床弩准备!”
“拿下丁家堡,人人有赏!”
太平军士气正旺,他们在各自头领的带领下快速冲向了丁家堡。
一百步、七十步、五十步!
在盾车的掩护下,太平军速度很快,他们稳稳地靠近了乡堡外的壕沟。
城头的丁尹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弓手呢?射他们!”
下方,密密麻麻的太平军将士身披铁甲,宛若一片移动的钢铁森林,他们竭力将身体藏在盾车之后。
近了,越来越近了,太平军令行禁止,战意高昂的景象给人带来巨大的震撼。
这太娘的还是贼军吗?
寒光闪烁的兵刃、武装到牙齿的甲胄,这他娘的纵使朝廷精锐也不过如此吧!
不少丁氏家丁未战先乱。
丁家堡有几十年未曾面临过这等危急情况了,紧张之下,不少护卫射出的箭矢根本没有准头。
“嗡嗡嗡!”
稀稀疏疏的箭矢落到太平军阵中,发出“铛铛铛”的声响。
多数太平军完好无损,只有一两个倒霉蛋发出中箭惨呼的声音。
太平军人人披甲,即便中箭也极少有人死亡。
“行!”
“止!”
盾阵后的太平军卒步履坚定,他们按照固定的节奏,时而前进,时而停下休整。
“弓手准备!”
“射!”
这一次轮到太平军的弓手发威了。
“噗噗噗!”
成群的箭矢宛若雨点一般落到了堡墙上。
三十步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近到弓手只需略微瞄准就能命中目标。
堡墙后的家丁可没有铁甲在身,即便他们举起竹盾,却还是有不少人中箭身亡。
丁尹又急又怒,“咱们的弓呢?射,往将旗的方向射!”
宋时对武器甲胄管控严格,即便丁尹有一个做县尉的儿子,也只敢用长枪、朴刀、弓箭来做武器,不敢挪用县衙库房里的床弩和投石机,否则的话一旦暴露,那就不是丢官去职这么简单的事情了,说不定还要株连家人。
堡外,司行方屏气凝神,仔细观察每一个方阵的表现。
在此之前,太平军没有过任何攻城经验,攻打丁家堡,正好可以演练攻城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