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军久在边镇,与凶悍的西夏军、辽军厮杀尚且有胜有败,长此以往,他们自认为是大宋第一强军,哪里瞧得起方腊的太平军?
这一次,十万西军南下平寇,所有人都以为是手到擒来之举。
谁曾想,一番厮杀下来,五千精骑竟然迟迟拿不下太平军的两千步卒!
这要是传出去,西军岂不是成了笑柄?
一帮上不得台面的泥腿子而已,今日定要为王渊、黄迪一雪前耻!
为西军正名!
折可存在阵中竭力厮杀,左右的西军将士更是卯足了力气,誓要证明西军并非浪得虚名。
“杀贼!”
“杀、杀、杀!”
西军将士发出声嘶力竭的呐喊,此起彼伏的怒吼声混杂成巨大的音浪,仿佛要将面前的太平军尽数摧毁。
跟着卢俊义驻守此处的太平军俱是遴选出的精锐,临行之前他们便知道自己是作为诱饵存在的。
诱饵便诱饵!
只有能够诱出西军骑军,方公自然能够将他们留下来。
在方腊的统领下,太平军连战连胜,连夺镇江、江宁这等重镇,早已在心中树立了强烈的信心。
西军而已,一枪捅到要害,同样是肠穿肚烂的下场!
卢俊义大声疾呼:“面对骑军,长枪要稳,枪尖朝上,无需戳出去,等着他们撞过来便成,千万要稳住,不要慌乱闭眼!”
虽说太平军有过与骑军对战的经验,可前几次对方都在火箭的轰炸下乱了阵脚,没有一次像今日这般杀气十足。
“某在这里,不退一步,方公就在身后,咱们的援军源源不断,今日且让西军瞧瞧咱们东南好汉的厉害!”
“杀!”
阵中的太平军同样卯足了力气,放声大喝。
些许紧张的情绪随着怒吼声宣泄一空,所有人都使出了浑身气力,将手中的武器攥得紧紧的。
这帮贼子难缠的很!
杨震作为西军先锋,同样早早杀入太平军的方阵之中。
折可存血战未退,杨震也在身先士卒。
一路而来,火箭、铁蒺藜杀伤了大量西军精骑,这让杨震心痛又愤怒。
如今,满腔的怒火随着手中的巨斧上下翻飞,“砰砰砰!”
一名又一名太平军中招身亡。
杨震觉得痛快无比,眼前这些太平军虽然甲胄齐全,胆气十足,可他们面对骑军的冲杀还是有些经验不足。
在左右甲士的配合下,杨震如同锋利的矛尖一般深深往前刺去。
卢俊义目龇欲裂,乱战之中,他与折可存越行越远,却离杨震越来越近。
如今,看到对方砍菜切瓜一般收割着己方军士的性命,卢俊义当即恼羞成怒,“贼子,受死!”
话音刚落,卢俊义蓦然发力,只见他长刀劈砍翻飞,所过之处,挡者披靡。
一番劈砍,直到长刀变钝,不复锋利,卢俊义便从骑军手中夺过兵刃,左右乱砍,直朝着杨震的方向冲来。
两侧的西军甲士在卢俊义身前根本抵挡不住多久,很快,卢俊义便寻到了杨震。
“铿铿铿!”
电光火石间二人便交手了数个回合。
与卢俊义相比,杨震武艺、力气全都落入下风,全靠灵巧的身手才勉强维持不败。
然而,卢俊义是何等人物?
过于紧张的杨震刚出现一个破绽便被卢俊义一刀砍中,接着,更是得理不饶人,左手夺兵刃,右手一刀削其头颅。
“噗哧!”
只见一股猩红的血液陡然喷出三尺高,而卢俊义在血水的喷溅下宛若地狱修罗,骇人无比。
“此獠已死,谁来战我!”
卢俊义放声怒吼,双目怒视前方。
先锋大将杨震死了!
附近的西军甲士见状心胆俱裂,再无战意。
将为兵之胆,卢俊义如此勇猛,太平军自然人人奋勇,反观西军甲士,虽然人数占优,然而杨震一死,他们浑身的锐气便去了一半,此时全靠着着一股气在强撑着。
贼子太过厉害,谁能匹敌?
眼瞅着军心动摇,折可存怒火高涨,抽刀往前杀去,“杀了卢俊义!抢回杨震尸首,重赏!”
在重赏的刺激下,为了抢回杨震的尸首,几名西军甲士咬牙冲向了卢俊义。
“来得好!”
附近的太平军哪能任由卢俊义陷入围攻?
当下长枪如林,竭力挡在卢俊义身前。
后头,不知是哪個神射之人,一箭射中了西军面门,此人当即轰然落地,也有人射中西军战马,乱战中,惨嘶的战马轰然倒地,将马上的甲士狠狠摔落在地。
甲士尚未起身,数杆长枪已然捅了过来。
“噗噗噗!”
眨眼间,这名甲士便被捅了个对穿。
然而,西军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杀了一个又有三个冲过来。
若非太平军同样有援军支撑,极可能在这样一场消耗战中败下阵来。
“砰砰砰!”
“噗噗噗!”
……
北方呼啸而过,卷走了浓郁的血腥味。
敌我双方已经杀红了眼。
西军甲士没了冲击力,只能骑在马上大肆砍杀,可这样的短兵交接,太平军丝毫不惧。
这样下去,一场混战难免要持续很久。
忽而,在西军甲士的后方,陡然冒出一队队骑军,他们打着红色的旗帜,个个头缠红巾。
是太平军!他们怎么从后头出现了?
直到此时,众人才意识到这支骑军在马蹄上裹了布絮,如此一来,便可以在最大程度上发起突袭。
这些骑军无声无息地伏在马背上,左手、右手各有一柄弯刀,朝着西军的后方疾冲而来。
五百骑?
一千骑?
两千骑!
慌乱间,西军甚至看不清楚到底来了多少敌军,只能看到对方如墙一般推动而来。
再近一些,沉闷的马蹄声终于清晰可见。
“敌袭!后军敌袭!”
凄厉的示警声冲天而起,接着,后方的西军迅速调转马头,试图拦下这股来势汹汹的骑军。
事发突然,西军根本来不及提起马速,反倒是对面的太平军将战马的速度提升到了极致。
骑卒对战,与步军厮杀大为不同。步军就算一方兵力、战力略有不如,可只要军将约束得力,终归可以勉强支撑一段时间,短时间内难分胜负。
可骑军就不同了,双方剿杀在一处,比拼的就是战马的速度、甲胄的精良、骑术的精湛、以及马上的本领!
即便军将有心控制每一个人,可在这种机动性极强的战场上,往往有心无力,只能用自己的一腔血勇提振军心士气。
这样一来,往往极短的时间内便能一决生死!
“贼子,纳命来!”
方杰麾下的骑军连番厮杀,早已练就了一身厮杀本领。
无论是坐骑还是甲胄,双方都不分伯仲。
唯一有些区别的就是军心士气!
太平军奇袭而来,打了西军一个措手不及,在信心上便占据了优势。
“轰隆隆!”
甫一接触,双手将刀持平的太平军便借助马速大肆收割着西军的性命。
巨大的冲击力瞬间破坏了甲胄,切开了内腹血肉,溅出大量的鲜血。
手持方天画戟的方杰更是一马当先,宛若天神下凡。
一戟击出往往就是一条性命!
这样的阵势,西军险些支撑不住。
前方是敌,后方也是敌。
前有杀人如麻卢俊义,后有勇不可挡猛方杰!
前后夹击之下,西军甲士军心动摇。
趁此机会,另一方,卢俊义放声大喝:“援军至矣,兄弟们,杀官贼!”
“杀官贼!”
……
在太平军的围攻下,折可存的兵马肉眼可见地减少起来。
最可怕的是军心动摇,兵无战意,将无战心。
“将军,速退!”
“此地不宜久留,贼人骑军已至,大事休矣!”
……
折可存深吸一口气,正想提振军心士气,可抬眼看到前方的太平军犹在源源不断地开拨上岸,他当即一言不发,任由军士将其扶上战马,护送逃离。
主将一逃,余下的官军更是落荒而逃。
方杰见状紧追不舍,直到追的三里开外,才引兵回转。
一番厮杀之后,跟着折可存逃出生天的只有两千骑,余下的三千骑尽数留在了阵中。
就是这两千骑也是人人带伤,战意全无,短时间内是不能上阵厮杀了。
原来童贯说得没错,太平军果然不能小觑。
只可惜这三千精骑,就这么一战葬送了。
想到烦闷之处,折可存陡然喷出一口鲜血,昏厥了。
瓜州渡口,参与厮杀的太平军瘫倒在地,辅兵在打扫战场,收拢伤兵。
随着方腊全程目睹战事的范正国钦佩不已,“方公,此役过后,太平军善战之名必将名扬天下,江南再无人拭其锋芒!”
方腊不置可否:“全都是将士们的功劳,若非他们舍生忘死,又怎会杀得折可存落荒而逃?”
范正国曾与折可存有过接触,他对这个眼高于顶的武夫印象不佳。
不过是一个依仗父母余荫的莽夫而已!
有什么自傲的?
眼下,能够亲眼看到折可存吃瘪,范正国只觉得畅快无比:“方公,可惜那折可存见势不妙逃走了,否则若能擒他示众,扬州等地必可传檄而定!”
范正国此人虽然在官场上没有多少建树,可他在商贸一道上却极有前途。
方腊之所有带上此人,就是想利用范氏的名头。
如果真能有所收获,那也算意外之喜。
就算一无所成,方腊也可以借机考擦范正国是否值得重用。
“我准备兵发扬州,拿下这座江北重镇!”
范正国深吸一口冷气,“将军一鼓作气,定然可以大获成功,只是军士们刚刚经历一场厮杀,体力是否充足?”
方腊早有打算:“刚才上阵厮杀的六千兵马都可以休整一番,其余生力军随我北上即可!”
“若如此,小人再无异议!”
扬州市,古称广陵、江都、维扬,长江与京杭大运河交汇处,东部与泰州毗邻;南部濒临长江,与镇江隔江相望;西南部与江宁相连;西部与滁州交界;西北部与淮安接壤,素有“烟花三月下扬州”、“淮左名都,竹西佳处”之称。
若能夺取扬州,方腊便可以与海州的邓元觉首尾呼应!
这一点是朝廷最担心的!
江南是宋廷的膏腴之地,担负着税赋、米粟的供给任务,可现在太平军起事以来,漕粮全都停了,只靠着淮南东路的盐货来勉强支撑财政。
若是连淮南东路都丢了,宋廷将丧失绝大多数的税收!
这一点,无论是童贯还是王黼都不能接受。
“轰隆隆!”
在方腊的命令下,未曾参与战事的军卒当即调转方向,往扬州而去。
武德司打探到消息,童贯竟然想让刘延庆从采石矶过江,在那里太平军可没有多少兵马。
若是刘延庆挥兵南下,仅靠司行方一部人马很可能抵挡不住,到那时,睦州便有沦陷之忧。
虽说如今太平军占据州府数十座,可在所有人心中,睦州依旧有着神圣不可替代的作用。
如此来看,睦州不容有失!
与其任由童贯从容布置,倒不如攻其必救!
扬州,就是西军必救之地。
半个时辰之后,扬州知府刘韦合深吸一口冷气,只见城下俱是密密麻麻的红巾军。
是太平军来了!
不是说西军来了数万人马吗?
怎么任由太平军杀到扬州来了?
难道说,西军败了?
刘韦合摇了摇头,驱散了这个疯狂的想法,在他看来,西军常年厮杀,收拾东南叛逆应该很是轻松。
城下,一名太平军将朗声大喝:“城头的官军听着,童贯、折可存皆已战败,如今扬州困守孤城,一击即破,若不想伤及无辜,那便早早弃械投降,太平军绝不滥杀无辜,否则,破城之后绝不轻娆!”
童贯败了?
刘韦合吓了一跳,童贯怎么会败?
若是童贯都败了,这扬州可就危险了!
要知道,扬州城内战兵不过万余,其中绝大多数还是未经过多少训练的地方厢兵,指望他们摇旗呐喊是足够了,可真要是上阵厮杀,这些人肯定不是太平军的对手。
“休要胡言乱语,乱我军心!”
眼看城头军卒窃窃私语,刘韦合只能强作镇定,诈称对方是在说谎。
可米泉又怎会没有准备?
“来人呐,将西军将士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