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有何吩咐?”
“砍掉降卒的右手,等到了耽罗城,再驱其攻城!”
童威眼前一亮,“得令!”
与耽罗城相比,牛岛城淡水匮乏、不利久住。
岛上有数千百姓,在太平军的威胁下,尽数往耽罗而行。
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牛岛城百姓纷纷抵达耽罗城下。
此城易守难攻,倘若太平一味强攻,只会损兵折将。
可是,如果让俘虏的高丽降卒冲阵,那结果就不同了。
太平军完全可以混在降卒之中,只要守军有一丝心慈手软之意,他们便可混到城下。
对于攻城一方而言,若是能够顺利抵达城下,那所谓的危险便消除了大半,接下来,只要用心攻城,夺城的概率便大了数倍。
须臾,数百名太平军乔装混入高丽人群中,他们在死亡的威胁下,只能往耽罗城缓缓而行。
“上前,让他们打开城门!”
“快走,磨蹭着,杀无赦!”
磨刀霍霍的太平军在见到宋人尸首的那一刻起,便对岛上的高丽人恨之入骨。
这些年来,多少宋人葬身于此?
报仇!
报仇!
少了一臂的牛岛降卒有心反抗,却未能改变结局。
太平军推推搡搡,用刀枪很快将他们往前推去。
耽罗城没有护城池,过了狭窄的山道便可以抵达城门口。
此时,黑压压的人群出现在城下,当即让守军大吃一惊,“宋人来了援军?”
“不对,那是牛岛守军!”
“他们没了胳膊”
“哎呀呀,可恶,宋人这是拿他们当挡箭牌呀”
高矣焕闻讯前来的时候,城下的高丽人已经进入了射程。
“将军,这可怎么办,他们都是我们的袍泽呀”
高矣焕眼皮急跳,“放箭,杀了他们!”
守军有些迟疑,“那可是自己人呀!”
高矣焕勃然大怒,“老子让你射箭,没看到吗?宋人也在人群之中,一旦让他们靠近城池,耽罗城可就危险了”。
话虽如此,可是,高丽弓手却迟迟未能下达决心。
高矣焕怒发冲冠,却只能身先士卒,射出第一箭。
城下密密麻麻的都是人群,无需瞄准便可以射中。
“噗”,高矣焕这一箭成功射中了一人。
直到死,这名牛岛守军都没想到自己会死在这里,而且会以这种窝囊至极的方式死去。
当守军有些愣神的时候,高矣焕已经射出了第二箭,“都他娘的愣着干什么?难道等着宋人来杀你们吗?”
在死亡的威胁下,城头的箭矢逐渐密集起来,而这时,太平军已经举起了铁盾。
与甲胄匮乏的高丽人相比,太平军夺自官军的甲胄防御力十足,即便没有铁盾,重甲兵也能轻易撑到城下。
九十步,五十步,三十步,借着降卒的掩护,太平军越来越近。
这种眼睁睁看着危险来临,己方却手段匮乏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高矣焕涨红了脸,“快准备滚木礌石,准备金汁!”
事到如今,长弓已经失去了作用,要想击退宋人,必须硬碰硬,用强硬的攻击来击垮他们。
只可惜,理想是丰富的,现实确实残酷的。
最先靠近城墙的却是牛岛城的降卒,他们在刀枪的胁迫下不得不竖起云梯。
第一波滚木礌石落下的时候,砸伤的都是降卒。
“闪开,都他娘的闪开!”
高矣焕懊恼不已,什么时候宋人变得这么狡猾了,竟然驱散降卒攻城?他们的皇帝不是一直讲究仁义吗?
这些年,高丽利用宋人的好大喜功的弱点,很是骗取了不少赏赐。。
本以为,这一次攻城的宋人依旧会是老样子,谁曾想,他们竟然开窍了。
宋人开窍,对于守军而言不是什么好消息。
与太平军相比,守军的实力原本便不占优势,现在,对方又使出驱民攻城的诡计,照这样下去,耽罗城无论如何也守不住。
副将在城头竭力鼓舞着士气,“杀,杀,杀!”
“宋人孱弱,根本不是咱们的对手,
刚开始,守军尚且鼓舞了几分士气,可是,等到他们卯足了力气反击的时候,却惊恐地发现,城下死去的都是己方兵马,真正的宋人却活得好好的。
这他娘的也太打击人了吧。
难道说,宋人是打不死的吗?
“砰砰砰”,越来越多的云梯搭上城头。
宋人并不急于攀城,他们只是竖起云梯,干扰守军的布置。
当大队兵马围着云梯防守的时候,李俊已经派人撞起了城门。
“砰砰”,每一次撞击,城门都会发出巨大的声响。
守军大为惶恐,“快,泼金汁!”
“已经用光了”
“滚木礌石呢?”
“也丢的差不多了”
军械都用光了,这仗还打个屁?
其实,不只是守军有些乏了,就连高矣焕都有些意兴阑珊,“诸位,宋人势大,再这么下去,耽罗一定会失守,我想假意投降,你们以为如何?”
“将军,这伙宋人会上当吗?”
“怎么不会?难道他们还敢杀俘不成?”
“将军,别忘了,城下的牛岛城兵马就是前车之鉴呀”
高矣焕决心已下,“耽罗是耽罗,牛岛是牛岛,我相信,宋人只是短暂停留,绝不会常住于此!”
果真如此吗?
副将有些犹疑,可是,四下望去,却发现自家兵马都已经没了搏杀的勇气。
有一句谚语叫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意味着沧海桑田,事物总归会发生变化的。
耽罗城守军自以为摸透了宋人的想法,却不知道,城下的李俊已经取得了便宜行事的权力。
再退一步说,如果高矣焕亲眼看到牛岛守将是如何死的,只怕他一定会改变主意。
世上没有后悔药,高矣焕并不知道自己已经一步一步走近了死亡,在双方人马激战正酣的时候,他站在城头,大声说道:“宋人的将领,我是耽罗城的守将,我愿意投降,希望你们能够善待我们的子民”。
“铛铛铛”,城头不断响起急促的啰响,这是在提醒宋人,大人物出现了。
李俊不懂高丽语,听完翻译之后,他笑道:“守军要降了,兄弟们,你们说准还是不准?”
童猛自然是叫嚣“不准”的那一批,他还指望自己能够进一步立功了,哪里甘心战事结束的这么快?
另外既然倒是镇定的很,他们知道,立功的日子还在后头,没必要为了一座注定要陨落的城池流血。
“将军,准了吧!”
李俊微微颌首,“好,告诉他们,放下武器,依次走出城头”。
“将军,那些降卒怎么办?万一他们管不住嘴,后果不堪设想呀”。
高矣焕之所以敢于投降,就是因为他料定了宋人不会把他怎么样,如果这时城下的牛岛降卒叫出真相,这投降一事肯定要黄。
果不其然,当宋人提出受降的条件之后,城下的牛岛降卒再也按捺不住,“不要相信他们,他们……”
话未说完,这降卒已经被临近的宋人一刀砍去的头颅。
“噗哧”,大好头颅滚出了老远,这情景让人眼皮急跳。
此时,双方暂息刀兵,宋人如此痛下杀手,倒是让人大为以为惊异。
高矣焕大怒,“贵军这是什么意思?”
童猛微微一笑,“手滑而已”。
手滑便要取人性命?
城下的降卒大为惊惧,他们有心说出真相,却又怕遭了宋人的毒手。
城头的高矣焕更是恼怒,“宋人兵马欲与我不死不休乎?”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倘若大军统领是另外一個人,说不定真可能被他吓到,可是李俊早已经看穿了守军的色厉内荏,又哪里会就范?
“告诉他,一炷香之内开门投降,若是不然,破城之后鸡犬不留!”
高矣焕不知好歹,李俊自然不会客气!
当通译将李俊的威胁翻译成高丽语之后,高矣焕气炸了肺。
这支宋人简直可恶透顶,一点也没有往日里“王师”的样子,难道,他们不怕宋人皇帝的责罚吗?
守军同样义愤填膺,可是,叫嚣着与宋人决一死战的军将少之又少,多数人只是在威胁着秋后算账。
高丽人已经做惯了反戈一击的事情,他们始终认为,与其将精力消耗在正面搏杀上,倒不如当即立断,假意投降,日后再反戈一击。
背信弃义,首鼠两端这样的成语在高丽人的字典里并不存在,他们只晓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城下,又有降卒开口示警,可是,不等他们说个明白,宋人已经一刀砍了过来。
李俊又道:“告诉耽罗城守军,十息之内杀一人,如果一炷香之后,他们依旧不肯投降,我会将所有降卒斩杀殆尽!”
高矣焕再也按捺不住,“宋人欺人太甚,欺我高丽无人乎?”
李俊冷冷一笑,“老子就是欺负你们,怎么着?”
高矣焕何曾见过这等无赖行径?
一直以来,只有高丽人耍无赖的份,宋人多是一本正经,墨守成规。
今日,李俊所为彻底颠覆了高矣焕对宋人的认识,“你们如此凶残,难道不怕宋人皇帝的惩罚吗?”
这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了,征伐的一方竟然指望对方的皇帝为自己出气,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是,过去数年间,高丽人就是仗着这样一副“免死金牌”无往不利。
然而,今日来的却是太平军!
“皇帝可管不到咱们!”
李俊心中自然嗤之以鼻,可是,为了诱导守军投降,他还是装出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守军冥顽不灵,自当加以惩罚,老子就算拼着赏赐不要,也要让你们知道厉害”。
高矣焕松了口气,只要这宋将有惧怕之人,那事情便好办多了。
怕就怕城下这大将是个做事不计后果的疯子,那样的话,高矣焕宁愿厮杀至最后一人也不会投降!
城头,副将焦急不已,“将军,是战是降,还请速速定夺”。
高矣焕环顾四周,发现自家兵马都已经没了厮杀的意思,看来,大家伙都等着收兵呢。
“降了!”
高矣焕自以为看透了李俊的把戏,所以大胆投降。
降而复叛,反戈一击,正是凭借这一招,高丽军无往不胜!
一炷香之后,耽罗守军鱼贯而出。
守将高矣焕捧着舆图、印信径自来到李俊身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听到了一阵叹息声。
李俊并未动手,一切由童威代劳。
高矣焕面露不忿,“宋使不信我吗?”
李俊好整以暇地说道:“不错,我确实不信你”。
通译未将此话说出,可是,高矣焕却猜出了意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大人可不要自误呀”。
李俊大为不屑,“我且问你,城中其他的守军藏在了什么地方?”
高矣焕吓了一跳,一千名守军是他的杀手锏,没曾想宋将竟然识破了。
这可如何是好?
“将军此言何意?城中守军都已经来到了城外,哪里还有什么藏军?”
“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
“好,既然城中无人,来人呐,放火烧了这城!”
高矣焕大为惊恐,他从未见过如此不择手段之人,“宋使,使不得,使不得呀”。
“喔?既然城中无人,我放火烧了有何不可?”
高矣焕冷汗淋漓,急忙答道:“城中还有粮秣,军械,宋使一把火烧了,岂不可惜?”
若是寻常军将说不定真会被高矣焕唬住。
可是,李俊是谁?
这位可是能够以一己之力在海外立国的人物!
高丽那点投毒、藏兵的伎俩李俊知之甚祥,他怎会上当?
眼下,之所以没有拆穿,只不是猫戏老鼠前的游戏罢了!
“一点粮秣而已,烧了也就烧了,这一次,我大宋疆土辽阔,物产丰富,又岂会缺了粮秣?”
高矣焕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军粮扰敌的计策怎么失效了呢?
不,绝不能让宋人纵火焚城,否则的话,城内赖以翻身的一千名精兵可就保不住了。
高矣焕巧舌如簧,“宋使,耽罗建之不易,若是纵火毁去,再想重建可就难上加难了。”
李俊微微颌首,“听上去是有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