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谋胜,先谋败!
方腊之所以在沂州打造防御军寨,为的就是确保后路稳妥。
如今,军寨已经成型,而方腊征集的大军已经逐渐抵达,此时,正是北上之时!
筹谋多日,万事俱备。
大宋宣和三年六月初五,方腊誓师出证。
韩世忠为先锋,统领三千兵马先行一步,石宝为前军大将,统领兵马一万,吕将为中军大将,统领一万五千中军,方腊坐镇中军,武松、鲁智深等一众梁山军将编入三千亲卫,与历天润一道护其周全,林冲为后军大将,统领九千兵马,除此之外,还有方杰的五千骑军在前探路,随时照应。
“哒哒哒!”
一队队明盔亮甲的骑军自堡寨内鱼贯而出,在队伍前头开道的是一面面血红色的旗帜,这些烈烈飞舞的旗帜汇聚成一道钢铁洪流,仿佛要摧毁一切当面之敌。
方杰统领的骑军俱是轻骑,每人配有双马。
为保证骑军的速度,这五千人马未配备辅兵、青壮,只在辎重营配有各色驮马三千有余。
与行进缓慢的步卒相比,骑军来去如风,而且疾驰起来颇有风卷残云之势。
但凡好男儿,谁不想封狼居胥、青史留名?
人嘶马鸣声充斥在官道上,沿途间的乡堡士绅见罢俱是脸色大变。
自从折可存将西军精骑葬送殆尽之后,如今就连朝廷都拿不出这样规模的骑军出来了。
攻守之势易也!
“京东路危矣!”
“朝廷危矣!”
现如今,出现在面前的这支骑军多是西军出身,他们有着丰富的厮杀经验,更有着官军没有的锐气。
一次次战阵厮杀,更是将其磨砺成一把无坚不摧的尖刀。
金人也好、辽人也罢,在骑军眼中都没什么不同,只要一刀砍下去,同样可以杀死他们!
就是在这样的心态下,太平军精骑所过之处,锐不可当。
乡寨、县城,全都改旗易帜,闻风而降。
一条条捷报如流水一般汇集到方腊身边,只让人大为振奋。
“王上,赵宋大势已去,何不趁势攻入汴京?夺了皇帝的鸟位?”
鲁智深对朝廷深恶痛绝,恨不得现在就杀入京城,让方腊坐天下。
对此,方腊有自己的看法,“莫急,时机未到,赵佶贪生怕死,早已调动重兵护住京戍要地,此时若是进军汴京,只会让金人渔翁得利!”
武松也有些恨铁不成钢,“朝廷尽是一帮酒囊饭袋,竟然允许金人入关,何其愚蠢也!正所谓天所赐,不可辞,王上,此番只要击败金人,我太平军必将获得北地民心,假以时日,便是再取汴京,也该顺利很多!”
方腊深以为然,“不错,朝廷自废武功,引狼入室,已然动摇了根基,此时,正是我太平军展露实力之时。”
鲁智深又说到:“王上,让咱们与金人厮杀一场吧!这些金狗狂妄自大,根本没将咱们放在眼里,是时候给他们一些教训了!”
方腊环顾左右,正色道:“诸位,咱们挥师北上,为的就是要将犯境的金人尽数留下!不过,在此期间,若是朝廷官军胆敢据城顽抗,不可姑息,定斩不饶!”
一众军将面面相觑,只听得方腊又道:“都说金人之悍勇,举世罕见,可咱们太平军也非等闲之辈,诸位,可曾怕了金人?”
“不曾!”
“王上说笑了!”
“某再问你们一次,可曾怕了金人?”
这一次,众人大声答应:“不怕!”
方腊把手一挥,正色道:“那便继续北上,与金人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王上放心,我等必斩金人!”
“好,出征!”
“隆隆”的战鼓声催人奋进,数万大军轰然起行。
在漫山遍野间,森然的金戈铁马之气驱走了夏日的暑气。
方杰策马先行,兵刃、甲胄全都自行携带,与寻常军卒一般无二。
军将奋勇争先,身先士卒,麾下将士自然锐气十足,勇不可挡!
大宋宣和三年六月初六。
小雨哗啦啦下个不停,从钓台寨往外看去,连绵不绝的金人营寨清晰无比。
寨墙上,卢俊义左右两侧早已经沾满了军卒、乡勇。
连番厮杀,太平军击退了克休的数次进攻,后者损兵折将之下,竟引得银术可亲自来攻!
这可是近万金人!
太平军也就罢了,他们南征北战,经历过无数次战事,面对金人的威慑尚能保持镇定,可新近投靠的各路豪杰、青壮就有些紧张了,他们守在各自的战位上,紧紧握着武器,不敢有丝毫放松。
偶有风吹草动,乡勇面紧张的咽下酸涩的唾液。
寨墙上,一面面木板隔开雨雾,生起了火头。
滚烫的金汁在锅内上下翻滚,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寨墙下,一名名军校正在催促民夫运送滚木礌石。
若非下雨,霹雳火箭一定可以给金人带来沉重的打击,可是,此时的射手们却只能看着掷矛手摩拳擦掌,时刻准备大显身手。
除了这些军卒之外,寨墙上的军将士卒全都不发一言,他们看着正在列阵的金人绷紧了心弦。
昨夜金人营寨躁乱四起,火光通明,人声鼎沸,似是发生炸营一事。
然而,卢俊义不为所动,严令各部人马尽收军寨,不可出城。
银术可见宋人不肯上当,便让麾下吹起进攻的号角。
“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震耳欲聋,一队队金人铁骑卷起漫天雨雾,在军寨弓弩的射程范围外来回奔驰。
马上的金人肆意猖狂,对着军寨极尽挑衅、嘲讽之能。
紧接着,又是几声啰响,只见金人骑士忽然撤向两边,人喊马嘶之声逐渐远去,却见视野中出现数千名衣衫褴褛的乡民。
这些被金人劫掠来的生口面露绝望,推着数十辆粗制滥造的木车。
木车之后,还有数百名青壮扛着长长的梯子。
这些梯子简陋的很,既非云梯,也无底座、垛钩。
在这些草草赶制的器械之后,乌怏怏的人群神情麻木,他们手中拿着尖头木棍,有男有女,有老有幼,就这么踏着雨水,赤足前行。
有的生口脚足出血,在地上留下一条条赤红色的血迹,然而,在漫天的雨水下,很快便浸入泥土,消失不见了。
金人骑卒策马疾驰,用刀箭威胁着生口加速前行。
“啪啪!”
精致的马鞭抽得震天响,毫无人性地抽打着生口们。
没有人反抗、没有人躲闪,敢于反抗躲闪的乡民早已经死了,如今剩下的乡民早已经心灰若死,他们迈着僵硬的步伐,一点一点往前挪动宛若行尸走肉。
这等绝望的场景,足以让人头皮发麻。
钓台寨上,有不少青壮都是附近的乡民百姓,眼下,看着同乡遭此大劫,不少人狠得牙根隐隐作响。
自从大宋开国以来,似这等驱人蚁附攻城的景象已经许久未见了。
便是与西夏厮杀,与辽人搏命,也不过是将对将、兵对兵,纵使征伐青壮也多用于转运军械粮秣,罕有人使出这等毫无人性的攻城手段。
都说金人凶狠,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
卢俊义看的清楚,金人根本没把数千宋人的性命放在眼里,他们只想着攻城破寨,大开杀戒!
“呜呜呜!”
号角声再度响起。
这一次,更多的金人骑军策马而出。
此番奔出的骑军不同与前方的轻骑,而是人批重甲、马覆马铠的重装甲骑。
千余甲骑簇拥着一面高大的黑色大纛,大纛之下,正是银术可!
银术可策马奔上一面土丘,目露精光,他没想到,只是短短数日的时间,便让这一股太平军收敛了如此多的人马,这要是任其发展下去,甚至可能影响到大军的后续开拨!
正因为如此,听闻克休初战不利的消息之后,银术可果断回师钓台寨,一心想要拔出这颗钉子!
这可是鏖战辽人铁骑尚且不落下风的金人精锐,他们铺在钓台寨外,杀气四溢,只将寨内的青壮骇得脸色大变,相顾骇然。
寨内头目低声问道:“咱们能挡得住吗?”
一名太平军将深吸一口气,“别看金人数倍于我,可他们缺乏器具,想要破寨绝非易事,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城内军心不稳,若非卢将军带着咱们先胜一阵,只怕今日见到如此阵仗,不少人早就想要改旗易帜了!”
燕青眯缝着眼,正色道:“没错,咱们太平军只有数百人,仅凭咱们很难守住军寨,想要挡住金人,非得上下一心,全力四战不可!”
话音刚落,燕青便将目光投向外头呈犄角的甲字号军堡。
率军领放甲字堡的小将名曰杨再兴,此时,杨字认旗正在迎风招展。
雨雾之下,隐隐能看到几十个披甲军士严阵以待。
燕青来到卢俊义身边,低声说到:“将主,若是杨再兴挡得住金人,咱们还有的战,若是杨再兴不堪一击,咱们这军寨必然人心浮动!”
卢俊义目露精光,“某相信杨再兴,这是一员天生的厮杀将,有他在,绝对让金人讨不到好处!”
与此同时,刚刚投效不久的杨再兴身披重甲,按着腰间佩刀,在他面前,数千乡民缓缓而至。
最前头,数十辆木车越来越近,等到最后,甚至能够看到百姓清晰可见的脸庞。
这时,杨再兴身边的数十名甲兵咬紧牙关,只等着他发号施令。
难道今日真要为那吴王方腊死守军堡?
若不是金人丧尽天良、毫无人性,便是改旗易帜也未尝不可!
不过,能够被杨再兴选作身边的军卒,俱对他心服口服。
无论是战还是降,只要是杨再兴做出的决断,军卒们绝无二话。
杨再兴依旧没有开口,他挺直的脊梁在雨雾中显得挺拔不已。
金人,又有何惧哉?
风雨之中,银术可的目光也落在甲字堡上,“这军堡若是不降,那便屠了!汉人骨头软,说不得要杀個几千人震震他们!”
甲子堡后的乙字堡上,太平军将同样神情紧张。
逐渐逼近的生口给人带来巨大的压力。
压阵的金人骑卒倒是停在了弓弩之外,可是,麻木的乡民却依旧在往前挪动。
放箭?
军将环顾左右,却见新募的乡勇们手足颤动,实在是被吓坏了。
纵然太平军将久经战阵,此时也有些犹豫。
一旦厮杀的号令发出,这数千人只怕瞬间便要扑倒一片。
这些时日,太平军四处聚集流民,征发粮秣,多多少少与四周的乡堡混了个脸熟。
眼下,甚至能在麻木的乡民之中看到几个相熟之人。
该死!
该死的金人!
军将咬紧牙关,就要下令放箭。
这时,甲字堡的杨再兴已然率先发令了,“别愣着了,短矛呢?投!”
一声令下,数十名军卒当即掷出短矛。
一时之间,破空声、惨呼声接连响起。
一片片血花在雨水的冲刷下汇聚成红色的小溪,汩汩流淌着。
数千名汉人驱口没有甲胄,甚至连厚实的衣物都没有。
在一枚枚短矛的刺杀下,前进的人群顿时死伤一片。
绝望的人群躁动起来,有不少人连连后退,甚至有人逃入了木车底下,试图避开短矛。
这时,避雨棚中的床弩手射出一根根床弩,顿时木车碎裂,血肉横飞。
汉人驱口的阵形太密了,一枚床弩甚至能够带走六七人的性命。
杨再兴身边的军卒虽然面露不忍之色,却还是咬牙掷矛。
接连不断的惨呼声骇得乡民大惊失色,然而,后头也传来惊呼声,却是压阵的金人骑军痛下杀手,威慑汉民。
虽然语言不通,但金人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后退者,死!
这时,一名邬堡头目招呼起来:“诸位,金人强悍,前头倒是兵少,咱们想要死中求活,还是往前冲吧,木车在前,梯子在后,只要攻下军寨,说不定金人会将咱们收为辅兵,真要是滞留不进,只怕金人会把咱们全部杀掉!”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
乡民们当即依言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