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扩有着自己的谋算图谋,杨方又何尝没有自己的打算?
自从金人入关以来,沿途间生灵涂炭,多少无辜百姓死于非命?
为马扩效力,虽然过的逍遥快活,然而,一旦金人收兵退去,只怕所有人都将成为无根之木!
与其随着马扩一道,面对未知的命运,倒不如亲手去博一把。
杨方不会忘记,金兵在劫掠时露出的那种令人心寒的兽性。
杨方厌倦了那样的日子,真的有些倦了。
夜风肆虐,营寨内的官军围着篝火,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他们只觉得困意上涌,怎么也抑制不住。
驻扎在营寨外头的官军也未能幸免,奔波了这么些时日,难得有机会畅饮一番美酒,谁能忍受的的住?
杨方带来的酒水在一炷香的时间内便消耗一空,有意犹未尽的家伙试图再讨要一些,然而,寨中早已经空空如也,所有的酒水都被瓜分完毕,仅剩下的最后一坛都已经被马扩等人饮了个干净。
骂骂咧咧的官军不甘心地回转营地,这时候,味美的羊肉汤已经十里飘香,没有睡倒的那些家伙们舔着嘴唇,拿起酒碗就添置了满满当当的一碗肉汤。
“滋溜溜”,肉汤入口,火辣而滚烫,“咕噜噜”,滑入腹中,空荡荡的下腹好像腾起了熊熊的火焰。
“草,这酒水真他娘的够味!”
官军赞了一句,几口肉汤下去,连日来的疲惫仿佛被驱散一空,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能量……
这时候,方杰正领着人马潜伏在距离营寨两里之外的地方。
五千名军卒,这就是方杰麾下的骑军主力。
如果没有杨方做内应,方杰是断然不会在夜间发动袭击的。
夜袭,向来是考验统帅指挥艺术的关键所在。
只因为古时候大军作战,靠的都是令旗、号角、鼓声来发号施令,不像后世里,有无线电来指挥引导。
没有夜视仪,没有曳光弹,甚至连人手一根火把都做不到。
混乱的情况下,近战极有可能伤到友军。
误伤,是夜袭当中经常出现的状况之一。
村寨中,杨方所部显得十分重要,如果没有他们,大军将付出极大的代价。
好在为了辨清敌我,方杰统一下令,使人在自家麾下军卒的右臂上缠上了红巾,只要缠红巾的,那就是友军,若是没有红巾的,那自然是敌人了,一概杀无赦。
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远处村寨中的篝火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方杰的数千军卒静悄悄地匍匐在地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过去了,按照时间推断也差不多到了杨方发出信号的时候了,
留给太平军的时间不多,银术可的数千骑军正在青州城下。
一旦此处厮杀声大作,银术可的骑军很可能会试图救援。
方杰要做的便是在骑军赶到之前取得胜利。
时间紧迫,战机稍纵即逝。
此时,方杰知道,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等待!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然已经把所有能够准备的事情都准备妥当了,那又怕什么呢?
方杰吁了口气,努力把心情平复下来。
刀山血海都拼出来了,不过是一场夜战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没多久,约定的信使终于带来了方杰想要的消息:多数官军已经睡下了,只有极少数的哨探在营外巡逻。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方杰当机立断:“传我军令,出击,若有负隅顽抗之辈,一律就地格杀!”
“喏!”
方杰的军令通过口耳相传的方式传达了下去。
没有军令,众人不敢点起火把,只是通过手臂相连的方式缓慢地潜行着。
万余大军好像一支长长的蜈蚣,阴冷地举起了它致命的獠牙。
“噗哧!”
血花飞溅,成百名官军在第一时间中箭身亡,他们有的人甚至连敌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死了。
漫山遍野的太平军冲向了官军。
在冰凉刺骨的土地上卧伏了那么久,多数太平军卒在猛然起身的时候都有些血液不畅的感觉。
好在为了克服这一点,方杰特意留给了军卒一些活动筋骨热身的时间,若不然,怕是有多半军卒要跌倒在地。
等到身子热透了,这些军卒方才嗷嗷叫着杀向了敌人。
正在熟睡的马扩压根没想到敌人已经到了外头,前方探马没有发现半点异常,怎么会这样?
在崎岖的山岭间奔袭了这么久,军卒们已经有些疲惫了,谁能想到,危险就在这一刻降临?
太平军一跃而起,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
只要是敢奋起反抗的家伙,等待他们的都是兜头一刀。
方杰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方。
噗哧,大好人头落地,火光的映射下,滚烫的鲜血喷了这军卒一头一脸。
一把抹去了脸上的血迹,军卒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当即刀刀挥出,刀刀取人性命。
战场之上,只要悟透了那生死之间的取舍道理,同样的一个人,前后的差别完全可以用云泥之间来形容!
方杰欣慰地大笑起来,他虽不像石宝那般嗜杀如命,然而,身为统兵作战的将军,有哪一個不期望这种横刀立马,斩贼于刀剑之下的?
放眼望去,长龙一般的太平军已经彻底杀入官军中。
到处都是喊杀声,到处都是贼人绝望的惨叫声。
方杰势若疯狂,他在军中前冲右突,杀敌无数。
好整以暇的太平军校大吼一声:“长弓手准备,前方百步,自由抛射!”
陡然出现的太平军将官军分成了两截。
一张张长弓冲天竖起。
射!
各方小校大喝出声。
耀眼的箭头在空中划起一道凄美的弧线,然后在官军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中落了下来。
“噗噗噗”
“啊啊啊”
间或有不少中了火箭的倒霉鬼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大军遇袭,毫无疑问,这是太平军的阴谋。
怎么办?指望援军是定然不可能的,方圆数百里,官军自顾不暇,而银术可正在青州城外,指望他来增援显然不现实。
固守待援已经是不可行的了,那么思来想去,唯有杀出去,才是最佳的抉择。
要么轰轰烈烈地去死!要么壮怀激烈地活着!
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呼喝:“将军,速速突围,太平军早有准备,将军应该退走再做计较!”
马扩歇斯底里地呼喊起来:“不,我马扩绝不退一步,今日就是死,我也要死在这片山中!”
亲卫见拦阻无果,也便放弃了逃命的心思,他们向马扩叩了几个响头,嘴里道:“将军待我等恩重如山,如今唯有以死相报,将军宽心,只要我等一息尚存,绝不让太平军伤你一根毫毛!”
说罢,亲卫抽刀迎向了袭来的兵马。
杀神一样的方杰领着千余人马已经冲散了层层阻拦,抵挡在马扩面前的部众越来越少。
这时,方杰前行的势头越来越慢,越到后头,官军的抵挡越显得激烈。
只因为此时聚集在马扩身旁的兵马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往日里深受马扩宠信,无论是吃穿用度,都比普通的军卒要超出出倍。
这些老卒跟随马扩历经大小数百战,早已经看破了生死,他们享受过最美的女人,喝过最甜的酒水,每个人手中都有数十条性命。
“弟兄们,马家待我们恩重如山,他给我们女人,给我们银钱,今日里,便将这条烂命交还给他吧!”
说罢,数百个亲军便齐声喊道:“为了将军,杀!”
“杀,杀,杀!”
方杰惊讶地发现,对面的官军非但没有闻风丧胆,反而越战越勇。
有的军卒,即便是死,他们也会牢牢地抱住太平军的腿脚,竭力不让他们动弹,从而为同伴创造机会。
一时不慎之下,有十多名太平军死在了这种惨烈的搏杀之下。
方杰看得目眦欲裂,然而,他却也无能为力,马扩把他缠得死死的,短时间内无法分身。
主将上阵,四下里的军卒视若疯狂,他们发起誓死的反扑,一时间竟然杀的太平军节节后退。
太平军暴起发难之时,杨方的乡兵也加入了混战的行列。
太平军勇不可挡,可乡兵就不同了,他们从未经历过厮杀,多是新卒。
老卒见惯了厮杀,他们经验丰富,懂得保护自己,新卒就不同了,新临战场,他们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
若非太平军气势如虹,又是强攻一方,说不定杨方手中的新卒早已经支撑不住了。
眼下,官军腹背受敌,倒是给了乡兵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尤其是杨方,他振臂高呼,“儿郎们,朝廷助纣为虐,坐视金人杀我同乡、劫掠钱财,可谓丧心病狂,今日,我等先杀马扩,再去宰了金人,也好让金人明白,咱们青州儿郎也是好汉!”
“杀、杀、杀!”
连日来,金人四处屠戮百姓的行径早已经彻底触怒了杨方的乡兵。
之前的隐忍不发,并未将怒火消磨殆尽,反倒将其积攒到一处。
今日,怒火一朝喷发,当即有火山爆发之势!
什么马扩、什么官军,不过是一帮无能之辈罢了!
引狼入室之人,又有什么好怕的?
乡兵越战越勇,他们与太平军合力,将官军杀的落花流水。
半个时辰之后,马扩兵败,只身逃亡。
是役,太平军取得了斩首两千,俘虏近千的战果,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大胜,为此,太平军只付出了数百人的伤亡。
解决掉马扩之后,方杰麾下兵马短暂休整了一番,待天亮便直扑青州!
黑压压的骑军铺天盖地,从城头望去,骑军好像没有尽头一般。
滚滚的浓烟、轰隆隆的马蹄声振聋发聩。
此时,银术可早已经得到了太平军来犯的消息。
本以为马扩的伏兵纵使不能奏效,也一定可以迟滞太平军的步伐。
可现在看来,只怕太平军根本没有遭遇多大的折损!
这时,对方锐气正盛,若是两军交战,定然是太平军士气更盛。
思来想去,银术可还是采取了避而不战的方式。
当金兵策马而逃之时,金人谋克十分不爽,“银术可,我们女真好汉敢打敢拼,不过是一群贼人罢了,为何要退?”
“不错,一退再退,不少军卒锐气已失,在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银术可冷哼一声,“马扩的数千兵马一夜之间全军覆没,来者定然是太平军精锐,我等避其锋芒,并非是怕了他们,而是要寻找更好的战机,否则,一旦陷入鏖战,咱们这四千兵马只怕又要折损不少!别忘了,我等已经深入宋人腹地,在这里,咱们没有任何援军,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
“宋人不是咱们的盟友吗?到宋人城中休整一番便好!”
“糊涂,咱们女真大军兵强马壮之时,宋人自然不敢肆意妄为,可眼下,我等实力已有折损,只怕宋人随时可能翻脸杀人,到那时,我等随时要面对宋人以及方腊的双面夹击!”
众人对宋人斥骂不已,“银术可,那你说怎么办?”
“莫急,再行一段路就到了沂州,过了沂州便是太平军的海州巢穴,那里可有不少财货,咱们自沂州南下,劫掠海州便一路向南,切记,绝不与太平军硬碰硬,咱们的目的是复仇,只杀人防火,绝不强攻耽误时间!”
这么一提醒,不少金人当即豁然大悟。
如果真能像银术可预料这般行事,金人不必陷入鏖战,伤亡数字定会小上很多!
可是,也有明白人想到了一点,“银术可,咱们可是北人,若是一路南下,何时才能北上回家?”
银术可放声大笑:“莫怕,只要咱们有足够的钱财,随时可以在南方招募一批宋人为咱们卖命,再者,前几日我已经发出了求援信,待咱们北上之时,定然会有大军相助,诸位,我等金人好汉,四海为家,难道还怕在膏腴之地没了立足之地?”
金人常年在苦寒之地生存,而今,越往南,宋人之地越是繁华。
没错,金人好汉就合该享受一切!
宋人懦弱,就该为奴为婢!
银术可这番引诱之词,当即让人士气大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