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建德本想趁着太平军立足未稳，先胜一场。

谁曾想，石宝治下的太平军俱是精锐。

韩建德非但未能一击得手，反而有些踢到铁板的态势！

“杀！”

石宝避开迎面劈来的巨斧，单手挥舞起长刀，一招力劈华山便砍了下去。

“噗哧！”

刚开始，刀刃还有些许阻力，随后在石宝的蛮力下，很快便斜贯而出。

“咕噜噜！”

一颗大好头领滚落在地，血水喷了满地。

太平军早已结成阵势，他们盯着冲过来的官军胸腹，时不时刺出阴险而精准的一枪。

这一枪下去，饶是官军身着甲胄，多半也要身受重伤。

老兵与新卒的不同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面对密密麻麻的敌军，老卒的掌心不会出汗，更不会连武器都握不住，他们杀起人来，往往狠辣、简单，不浪费多余的力气！

有时，三四人之人的默契配合往往能够击杀数倍于己的敌人。

就是这种无需提醒的默契，最为珍贵。

因为在紧张的战场上，一分一秒都能决出生死，而在这时，若能有几个守望相助的袍泽配合得当，多半可以在保住性命的同时，极大地杀伤敌人。

当然了，若是相熟的同伴伤亡不能战，军卒的战力往往会下降一劫，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默契配合。

这便是老卒的价值，也是百战精锐在遭遇巨大伤亡之后，很难在短时间内恢复战力的原因。

“铿铿铿！”

在巨大的兵戈交击声中，太平军非但不退，反而缓缓往前移动了阵势。

在石宝的带领下，太平军就像一台已然完成预热启动的机器，一旦运行起来，必然要迸发出巨大的能力。

前方，俱是死状各异的尸首，边地西军还好，在面对太平军的攻击时，往往能够勉力维持阵脚，可从汴京挑选的禁军就不同了，他们毕竟未曾上过战场，今日甫一出战便面临如此惨烈的战况，许多人早已经心胆俱裂。

石宝弃了卷刃的长刀，手持长槊，接连砍死了两人。

“官贼，受死！”

禁军们见石宝须发皆张、放声怒吼的模样，俱是胆战心惊，人人都想四散退开，然而，太平军已成绞杀之势，正在缓缓前行，恰如磨盘一般，不断将前方的物品席卷、碾碎！

“铿铿铿！”

战场上到处都是长枪、长矛，到处都是配合妥当的战阵配合。

许许多多的官军往往能够当下第一次刺击，可在太平军的战阵配合下，往往挡不住第二次。

有时，为了更好地击杀敌人，太平军的第一击甚至可能是虚招，从侧面闷声刺出的一枪才是真正要命的招数。

高俅在城墙上看的清楚：韩建德亲军所在的位置，冲的最快，败的最慢，所以成了一个凸型，随着太平军的逐渐推进，此部兵马极有可能落入太平军的包围之中。

“韩建德，莽夫！”

高俅怒火中烧，若丢了这数千兵马，官军的士气必定一落千丈。

都是韩建德的错！

这时，花荣统领两千回鹘骑卒冲了过来。

由于太平军封城的缘故，高俅、韩建德对城外的情况一无所知。

回鹘骑军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一支敢于出城野战的官军，自然要大呼酣战。

毕竟，战果直接干系到赏格的丰厚！

“杀！”

“呦吼哟哟吼！”

……

两千骑卒如风一般掠过战场侧翼，花荣瞧得清楚，禁军所在的位置正是官军的软肋。

如今果不其然，回鹘骑卒轻易便突入节节败退的官军阵中。

宋人战马稀少，自汴京出征的禁军更是从未见过数千骑卒冲锋的场面。

有胆子大些的，试图用长矛、长枪捅刺反击，有懦弱的，当下就转身欲逃。

花荣并未深入敌阵，而是不断驱赶着溃逃的数百官军，使其返回战阵，卷起更大的混乱。

然而，官军阵中也有聪明人，他们很快便发现花荣的意图，当即果断下令。

于是，箭矢飞舞，击杀了一名又一名四处乱窜的逃卒。

然而，还是有一些人挤入人群，引发了不小的混乱。

“随我冲阵！”

这一次，花荣终于随着溃卒大开杀戒。

“哒哒哒！”

急速奔驰的高头大马携带着近千斤之力，此时只要轻轻一拨，官军便会被轻易挑飞！

花荣一马当先，在其身后，越来越多的骑军冲了过来。

有人被官军刺落下马，有人与官军同归于尽，然而，更多的回鹘骑卒还是用各式武器大开杀戒。

花荣的武器已经换了第二把，胯下的战马也被射了一箭。

当马匹脱力倒地时，花荣捡起一杆长枪，挥舞起来宛若风车一般，只杀得官军人人胆寒。

“儿郎们，且让官军瞧瞧咱们的厉害！杀！”

“杀！”

铁力等人奋力大吼，其中一人很快让出坐骑，将花荣拉到马上。

花荣并未推辞，此等关头，他在马上才能够更好地统御骑军。

“铿铿铿！”

约莫行了十多步，花荣身受数枪，幸有板甲阻挡，并未出血，然而，战马又被击杀了。

“杀官贼！”

花荣丝毫不惧，哪怕身处敌阵，他依旧大呼酣战。

盔甲上，到处都是血迹，不知不觉间，花荣已经成了一名血人，而倒在他身前的官军已经有了十数人。

高俅眼皮急跳，“此獠好生勇猛！”

石宝虽未亲眼目睹，却也感受到官军败的更快了。

毫无疑问，花荣的进攻取得了理想的效果！

此时，若从高空俯瞰，可以看到花荣的骑军已经凿穿了官军的数层战阵，目前正裹挟着败军涌入最核心之处。

在大队大队的回鹘骑军之后，一支太平军从侧翼绕出，正好随着骑军凿开的缺口突入阵中。

这些步卒阵列严整，手持强盾，锐气十足。

再看官军，早已彻底乱了阵脚。

石宝大声传令：“中军列阵追击，每三百步调整一番队形！”

“左翼压上，切开官军的退路！”

“与骑卒配合得当，官军战意全无，已失章法，正是断其退路之时！”

当前之敌已然胆寒，官军潮水般退去。

此情此景，石宝很快下达了数道命令。

跟着方腊南征北战，石宝对打呆仗已经不陌生了。

从两军结阵相持之时，石宝就能看出敌军的虚实：结阵不熟、较慢的，必是新卒，而纪律较差、大声喧哗、不遵军令的，往往是其软肋，这些都是需要牢牢记住方位，必要时给予雷霆一击的地方。

战阵对敌，其实已经将阴谋诡计削弱到了极处，再多的阴谋也比不过堂堂正正的厮杀，其主旨就是以弱胜强，看谁能够最先击到对方的软肋，进而通过软肋的混乱扩大战果，从而收下一场胜利。

朝廷禁军原本是抱着收割胜利的念头出城的，然而，石宝的太平军给他们带来了当头一棒。

这时，禁军才明白，原来太平军能够攻城掠地，绝非偶然，他们确实是少有的强军。

那么，与这样的强军对阵，官军能够赢吗？

疑惑的种子一旦种下，在紧张的环境下，随时可能生根发芽，进而引发更大的混乱。

原本只要拼杀一番就能扭转的战局，往往认命般放弃了，原本只要伸手就能救下的同伴，干脆也明哲保身了，甚至最基本的战阵配合也懒得做了。

万丈大坝溃于蚁堤，官军们如此行事，自然引发了雪崩般的大溃败。

早在冲阵之前，太平军通过霹雳火箭、短矛飞斧就已经杀伤了不少官军，更挫其锐气。

两军鏖战之时，原本太平军便大占上风，可由于双方兵力相差无几的缘故，若无外力相助，韩建德还有带领大军顺利脱身的希望。

然而，这一切都随着花荣的出现发生了改变。

两千名回鹘骑军刀割豆腐一般将官军切成了两半。

后军一千五百人变成了前军正在卖力逃窜，前军一千五百人也试图逃窜，可却惊恐地发现他们依然陷入了太平军的包围圈中。

其实，官军的死伤不到千人，可这时，所有人都胆战心惊。

大势已去。

只有逃到追兵追不到的地方，舒缓一番心情，才有可能恢复编制，重新持续作战。

然而，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太平军步步紧逼，又怎么会给官军重新整编的机会？

强壮、凶悍的太平军身着重甲，在官军溃卒眼中宛若一個个收割死亡的怪兽，长枪一刺，瞬间便收了一命。

弩箭一发，又是一群溃卒倒地身亡。

如果有人要问，什么样的杀戮最简单？

答案就是面对不反抗的人！

这时，出城的官军有绝大多数人都放弃了反抗，而太平军依旧保持不紧不慢的步伐，他们深谙杀人之道。

刚才石宝已经提出了要求，三百步整理战阵，那么，在三百步之内便是剿杀敌人的时候。

韩建德彻底呆住了，这番兵败如山倒的场面让其如坠深渊。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此战可是韩建德一力促成的！

即便顺利逃入城内，只怕高俅也会杀鸡儆猴！

一战丧尽数千人，韩建德找不到可以存活的借口。

可恨啊！

高俅确实对韩建德恨到了极处。

虽说开战之前，高俅对韩建德获胜没有抱有太大的希望，可他毕竟觉得己方人马多于敌军，最不济也能全须全尾地退回来，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太平军之强悍、官军之懦弱令人嗔目结舌。

韩建德万念俱灰，试图自刎，然而，很快被眼疾手快的亲卫拦下，簇拥着他竭力逃窜。

“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快快回城，城内还有数万大军！”

“将军，溃军还需收整，不能没有你啊！”

“此战败在太平军过强，非我等之过也！”

“没错，城内粮秣宽裕，咱们守城，不要再贸然出击了，一定可以熬到贼人退军！”

……

七嘴八舌的亲卫终于将心若死灰的韩建德唤醒了，他眼中含泪，“事已至此，多数无益，此战，皆我之过也！尔等放心去，速速逃命去吧！”

亲卒们置若罔闻，他们依旧簇拥着韩建德四处逃窜。

诺大的战场上到处都是喊杀声、哭嚎声。

无头苍蝇一般的乱卒惊慌失措。

韩建德一行刚退了十多步，一支回鹘骑卒已经兜到了前头。

溃卒们见状，战意全无，当即弃械投降，口呼愿降。

“尔等为何不降？”

铁力抽出弓弩，对着韩建德一行大声喝问。

有降卒高声提醒，“此獠便是韩建德！”

铁力虽不知韩建德是谁，但瞧这模样，应该是官军一员大将，“擒了他！”

……

等到方腊率军赶到时，兖州城外的战事已经结束了。

“石宝、花荣，二位感觉如何？”

石宝不屑一顾，“官军孱弱，不堪一击，唯有西军尚可一战！”

花荣深以为然，“汴京禁军确实不如西军，兖州城内若俱是如此兵马，无需十日，兖州必破！”

方微微颌首，“武德司来报，赵佶与西夏达成协议，十万西军正往东南而来！”

石宝皱起眉头，“这些西军欲往何处？”

“他们本想呼应金兵，攻下徐州，直取海州，可金兵已败，谁也不知他们欲往何处去”

花荣倒是并不紧张，“怪不得高俅坚守不出，原来他有此仰仗！王上，须得在西军赶到之前击破兖州，否则若是官军合军一处，对我等将是一个不小的威胁。”

与西夏对峙的西军已经算是朝廷最后一支精锐了，面对这等精锐，饶是花荣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在这等战场上，任何小觑敌人的行为，都有可能为己方带来灭顶之灾！

花荣并非莽夫，又怎会逞口舌之勇？

眼下，陆续抵达兖州的太平军不过三万之数，倘若官军真的尽数抵达，毫无疑问，这将是太平军面临的第二次巨大挑战。

童贯第一次率领十万大军南下之时，那是太平军的第一次挑战，当时，官军犯了分兵冒进的大错。

如今，太平军的实力显露无疑，指望官军犯错显然是一种奢望！

如何增强自己的实力，增加交战的胜算才是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