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人都说行万里路,读万卷书。
书生尚且如此,帝王更是如此!
方腊此番东巡,见识到了民间疾苦、了解了民众所需,更对自己的施政政策有了进一步的想法。
许许多多的大政方略,就是在东巡途中定下来的!
就如同此番方腊决意在合适的时候派遣水师往东南一行一样。
只有亲自了解到水师的需求,才能进一步制定出相应的措施出来。
“看来,以后还是需要多出来转一转!”
离开船坞之后,方腊并未乘坐马车,而是挑了匹马,策马而行。
三月,柳絮飘飘。
碎石夯实的路面上不见草芽,可道路两侧的水渠上已经冒出了几抹绿意。
草是从青石板的缝隙中长出来的,顽强的令人敬佩。
一时之间,方腊忍不住诗意大发,可搜肠刮肚,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
汪末泥见方腊心情极佳,忍不住开起了玩笑:“圣上喜欢出巡,可底下的州县官员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连日来,方腊依律处罚了三十多名官员,从流放到免官都有。
还好大明初创,官员们尚有奔头,并未触及到律法的底线,这才让方腊未曾下令杀人。
总的来说,犯事的官员之中,旧宋官员占了绝大多数,也许对他们而言,许多事情都是官场旧例,但是,在方腊眼中这就不一样了,触犯法律必须遭遇制裁,否则执法者不能以身作则,这如何取信于人?
当然了,大明立国之前投靠方腊的寒门子弟,同样有人以身试法,不过,他们数量不多,也许只是未能“出淤泥而不染”罢了。
在这样一个复杂的人情社会中,想要特立独行很是困难,同化是早晚的事情……
方腊对此心知肚明,只不过他也没有好的解决办法,也许只能不断汲取新鲜血液,利用新血液来干事创业!
“朕要出巡,何惧他人道哉?”
方腊感慨道:“不出巡,便不懂民间疾苦,不懂实务,若我子孙,蜗居于深宫,纵使天资聪慧,也极有可能遭人糊弄。”
汪末泥笑道:“圣上,作为天子,只要懂得知人善任即可,些许实务,不必事事躬亲。”
方腊不以为然:“话虽如此,可只有懂得实务,才能更好的选拔人才,任用人才!朕觉得,日后必然要立下规矩,但凡我子嗣,必须到地方历练一番!如此才能不误国事!”
方腊向来言出必践,他做出的决断,罕有改变的时候。
正因为如此,汪末泥才绝了劝阻的心思。
一众官员虽然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然而,他们见方腊正在兴头上,也便识趣地不发一言。
方腊见状朗声大笑,其实,他还有一句话并未说出口:“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作为皇帝,必须牢牢掌控各地军队!”
若连军队都掌控不了,皇位如何能坐的安稳?
成都府,皇帝赵构就因为军队不足的缘故寝食难安。
若无军队保驾护航,成都也绝非长久平安之地。
可思来想去,比起其他地方,成都已经是少有的为宋军掌控、并且距离太平军较远的州府!
初春时节,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模样。
方腊兴致一起,甚至打算策马到河边转一转。
此时,御驾所到之处,自然有人清除隐患。不过,就在方腊尚未成行之际。
这时,忽有快马来报:“圣上,辽人的使者到了!”
早在数日之前,辽国即将来使的消息便由武德司传到了方腊耳中。
据说来人身份尊贵,可以全权代表辽国事宜,这让方腊顿时来了兴致。
后来,辽人入关之后,更是依照惯例递交了国书,不过出于保密的目的,并未写明主官。
难道说,来得真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带他过来吧!”
没多久,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躬身行礼:“耶律大石见过大明皇帝!”
耶律大石可是辽国的末代英雄,一称耶律达实,又被称为“大石林牙”,他是耶律阿保机的八世孙,舍命力保辽国未果之后,他率部西进,一手建立了西辽国!
万万没想到,耶律大石竟然是这样一幅模样!
方腊强忍住心头的惊异之色,嘴里道:“不知辽使前来所为何时?”
“自然是为了共讨金虏!”
方腊故作悠闲:“区区金人何足道哉?辽国疆域万里,披甲控弦之士何止百万?难道还奈何不得完颜阿骨打?”
耶律大石心头苦涩至极,却也不好明说辽军的孱弱,当下只是说道:“辽宋本为通家之好,如今,大明代宋,自当互为兄弟!”
方腊笑道:“依朕之见,金人不足挂齿!若那完颜阿骨打不服,自可放马过来,某宰了他的两个儿子,倒要看看他还有几個儿子!再者,纵使阿骨打亲至,朕何惧之有?”
明军能够剿灭完颜宗望、灭杀银术可,这充分证明的他们的战斗力!
如果方腊能够主动出击,击杀太原的完颜宗翰所部,兵力大损的完颜阿骨打必然会恼羞成怒,将怒火倾斜到明人头上!
到了那时,辽国便可以得到宝贵的喘息之机!
念及此处,耶律大石当即吹捧起来:“大明能够用一年的时候代宋立国,已然证明了自身的实力,可某听说完颜宗翰在太原烧杀劫掠,百里难有人迹,大明为何不曾派兵围剿?”
汪末泥顿时呵斥道:“此乃我大明国事,辽使也要指手画脚吗?”
耶律大石当然不会承认:“在下绝无此意,只是忧心太原战事罢了!”
方腊笑道:“使者远道而来,朕自然要有所表示,传旨,待辽使回程之际,赠与其五百辽军俘虏任其发落!”
“遵旨!”
听到辽军俘虏,耶律大石顿时眼皮一跳。
眼下辽国在与金人的战事中处处落于下风。
一方面是因为军卒缺乏训练,战阵经验不足,另一方面是因为能征善战的兵马人数有限,难以挡住金人之兵锋!
“不知大明有多少辽人俘虏?”
方腊正色道:“一万六千有余!”
如果能将这一万六千骑全部带回辽国,一定可以扭转战场上的不利局面!
只是,该如何开口呢?
耶律大石略一盘算便下定决心:“不知贵国如何对待辽人俘虏?他们有何用处?”
“说起来很是简单,无非以命劳作罢了”
耶律大石顾不得恼怒,只是眼睛一亮:“敢问皇帝,若某愿意出钱赎买,不知皇帝可否割爱?”
方腊笑道:“好说,只要价格到位,朕不是不留情面之人!”
“一人五两如何?”
“太少了,起码要一人五十两!”
……
后来,汪末泥亲自与耶律大石讨价还价起来。
一番争辩之后,辽国愿意以每人二十两银子的代价从方腊手中赎买战俘。
就在方腊与耶律大石会面之后的两个时辰,数百里外的太原发生了一场战事。
金人大营遇袭了!
连绵不绝的金人大营占地甚广,星星点点的火光下一队队金人士卒在来回奔走。
东西两侧杀声震天,黑暗中,谁也摸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夜袭者。
在此之前,金人攻城拔寨,完全把握了战场的主动权。
不曾想,眼下竟然遭遇夜袭。
一时之间,攻守之势易传。
金人不敢贸然出寨,他们只是据寨而守,用箭矢远远地还击。
军寨之外,密密麻麻的火箭呼啸而来,引燃了行军大帐,金人士卒手忙脚乱,他们用一切趁手的东西来灭火。
“走水了,快灭火呀”
“快快挪走粮秣,莫让大火烧了”
“速速通秉,便说此处遭遇敌军夜袭,请大帅速作决断”
数名金人军校打马而去。
夜风渐紧,火借风势,越烧越大。
完颜宗翰稳坐中军大帐,自始至终都保持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传令军校次第而来,带来了最新的军情:“报,东、西两营火势旺盛,营将遣人求援”。
完颜宗翰不急不躁,嘴里道:“敌军可曾攻破营寨?”
“不曾”
“传我军令,南北两处大营加强戒备,不可麻痹大意”
“诺!”军校应答之后并未及时离开。
完颜宗翰吔了军校一眼,板起脸喝斥道:“还不退下传令?”
军校跪倒在地,连连叩首:“主帅,东、西两座大营该如何是好?”
“敌军破寨之前无需来报!”
军校犹豫一番,方才低声应诺。
完颜宗翰似笑非笑:“你有亲友故旧在东、西两营?“
军校涨红了脸,他身抖如筛糠,嘴里道:“不敢欺瞒大帅,我的弟弟正在东营值守”。
完颜宗翰宽慰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不过,私情可以有,但却一定不能隐私废公,否则的话,我一定重责不饶”。
军校值守叩首。
完颜宗翰又道:“放心吧,西营不会有事,东营更不会有事,这不过是贼人的声东击西之策罢了”。
军校眼前一亮,他露出一副释然的样子,嘴里道:“多谢大帅,多谢大帅”。
完颜宗翰摆了摆手,道:“快去传令吧,误了大事,我可不会轻饶”。
“诺!”
金人北营,东西两侧营寨内传出的声响清晰可闻,望楼上警戒哨探的军卒打起精神,不敢有丝毫懈怠。
贼人是谁?有多少兵马?今夜东、西两营会不会有事?会不会有贼人到北门来?
北侧大营内,军卒浮想联翩。
此处军马都是跟随完颜宗翰南征北战的精锐,他们为完颜宗翰在辽国斩将夺旗,立功无数。
眼瞅着再来几场战事就可以彻底攻下太原,南下汴京,一劳永逸,谁曾想,今夜竟然反被他人攻袭。
思来想去,在太原,有实力发动这等程度袭击的人,只有明军!
金人北侧大营数百步开外,林冲已经翻身下马,骑军在攻坚战中无法发挥优势,他们只能用手中的箭矢、长兵器来杀伤敌人,林冲决定身先士卒。
营寨内星星点点的火光时不时传来炸响,营寨内,金人士卒顶盔荷甲,持械向南而立。
每过一段时间,金人士卒便会前行几步,这时候,已经行到近前的杨志便会贴在地上快速前行数丈。
跟在杨志身后的军卒都是林冲军中猎人出身的老卒,他们在追捕猎物的时候,绝大多数时间都要与猎物比拼耐心,只要猎物留露出刹那的松懈,这些老辣的猎人便会一跃而上。
金人未曾发觉的时候,杨志只是领军缓步前行,他们已经褪去了全部甲胄,每人只带了一柄铁刀。
刀已出鞘,只等饮血而返。
二百步、一百步、八十步,近了,更近了,杨志一马当先行在最前端,他卯足了气力,只等翻越栅栏。
忽而,望楼上发出示警的锣声,“铛铛铛”,接着,暴喝声接连不断:“贼人袭营!”
功亏一篑!杨志气的破口大骂,顾不得思量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一跃而起,嘴里大声喝道:“儿郎们,随我冲!”
话音刚落,一支冷箭便贴着杨志的面颊疾驰而过。
杨志又惊又怒,金营中尽有如此箭术高手,必须尽快冲入大营,否则的话,一旦金人来上一轮箭雨打击,到时候,尚未近前,金人便损兵折将,要是传扬出去,一定会让人嗤笑。
“杀,杀,杀!”
潜伏了这么久,杨志麾下军卒都等着一击必杀的机会,所以他们才苦苦忍受着诸般苦难,谁曾想,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的时候,竟然被金人发现了,这他娘的算什么事?
无需杨志提醒,他身后的数十名军卒已经怒到极处。
咒骂声、呐喊声不绝于耳,金人大营内更多的引燃起来。
营帐内,诸多和衣而睡的金人猛克急匆匆钻出大营。
猛克想到的第一点并不是领军御敌,而是调集亲兵,点校兵马,随时做好弹压营啸的准备。
黑暗中,金人大营火光冲天。
杨志一愣,不对呀,金人北营怎么会着火?这什么情况?
完颜宗翰再三提点,让营内的军将多加小心,可是,谁也没想到,大火竟是内部人点燃的。
世上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这些时日,武德司的人手伪装成辽人降卒,早已潜入了金军大营。
此时,得讯纵火,当即引起一片大乱!
机会难得,杨志可不会放过这天赐良机,他大声咆哮,道:“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