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乞买所在的位置恰好处于燕京与桑安河中间。
这样既可以策应河对岸的三万兵马,也可以根据燕京的战况,随时增兵。
不过,听闻明军即将抵达的消息之后,吴乞买还是带着一行人策马行至河岸的望台上。
明军的实力强的离谱,接连获胜,金将都想一睹为快。
烈日下,四处都是蒸腾的热气,就连视线都有些扭曲起来。
举目望去,一片红色的人海正缓缓靠近对岸的金人军寨。
明人尚红,此时放眼望去,只见这片红色的人海在阳光的映射下仿佛红色的浪潮,一浪一浪往前涌动。
自吴乞买以下,众人全都深吸一口冷气。
有道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之前,总听人说明人兵威极胜,若非亲眼所见,众人都有些不以为然,然而,此时此刻,众人才明白,明军能够接连获胜绝非侥幸,并非败兵、哨探夸大其词。
就连狂傲的辞不失与撒达都变得哑口无言、目瞪口呆,不过,只是片刻这二人就变得神情狰狞、咬牙切齿!
在这片红色的人海前,是策马奔腾的明人哨探,他们不断弯弓搭箭,追杀着后退的金人哨探,举止间丝毫不惧!
这就是明军连番大胜带来的自信,即使前方就是金人大营,然而,他们依旧丝毫不惧!
哨骑身后是齐头并进的明军主力,他们结阵而来。
骑军在前,步卒在后。
伴随着行军鼓点,有节奏地移动着。
举目望去,只见长枪如林、红甲如血,数不尽的旌旗迎风招展,当真是大军如潮水,无边无际!
明军越行越近,隔着老远,似乎都可以听到沉重的马蹄声。
忽而,吴乞买目光一凝,只见一片招展的旗帜中,四面载在高车上的大纛分外醒目。
“取千里镜!”
自从明人研制出千里镜之后,金人花费了好大的代价才抢夺了一支。
吴乞买试图让军匠仿制,然而,由于镜片难寻,一时半会竟然未曾仿制成功。
此时,千里镜入手,吴乞买当即望对岸望去,只见承载着大纛的车辆之后,是十多辆载有大鼓的木车。
“咚咚咚!”
行进间,鼓手翘楚动人心魄的鼓点。
吴乞买更是死死地盯在一面日月旗上,毫无疑问,旗下必然是方腊!
日月为明,好一杆明军帅旗!
吴乞买目光如电,若非方腊横空出世,以宋人的懦弱,辽人的腐化,西夏的贫弱,天下早晚是大金国的!
可现在,随着金国皇子接连战败,方腊的明军已经超过辽宋,成为金国最大的敌人!
吴乞买身后,所有金人的目光都死死看向了方腊的大纛!
“该死的方腊!”
金人恨不得生啖其肉!
许久之后,吴乞买叹气道:“明人军势果然非同一般,完颜宗峻败的不冤。”
方腊举兵不过一年,却练出这等雄兵,与之相比,己方金国的实力却一损再损,虽然补充了辽人降军以及常胜军降卒,然而,辽人兵马怎可与女真雄兵相比?
再者,方腊占据的江南、京东路都是财税重地,明国人力物力宽裕,而金国占据的俱是苦寒之地,根本没有充足的财力用以长久的战事。
此番若不能将其击败,只怕明国反倒要后来居上了。
完颜宗干等人神色严肃,“都说方腊帐下人才济济,俱是能征善战之辈,今日观其行军阵列,确实有几分独到之处。加之燕京尚在敌手,燕京之战,我大金不容乐观,唯有上下一心,心怀死志,不如此,难以取胜!”
……
当日,明军抵达桑安河对岸,与驻扎在岸边的金兵遥遥对峙。
不过,由于长途跋涉的缘故,明军并未第一时间发动进攻,而是安营扎寨起来。
桑干河蜿蜒盘旋,有不少支流,纵使金人有心阻挠,却也不可能占尽所有有利地形。
于是,明人便在一处地势开阔的地方挖起了壕沟。
为了防止金兵趁势进攻,明军弓手就在车阵后严阵以待。
吴乞买叹为观止,方腊确实治兵有方,这般稳妥的行军方式,彻底打消了金兵原本打算的突袭行为。
此时,已然是午后了,方腊不曾休息,而是在护卫的保护下,手持千里镜窥视金人军寨。
不得不说,生长在苦寒之地的金人,对于挖掘沟壕确实有其独到之处。
虽然早有哨探将金营的情形仔细报来,然而,方腊亲眼看后,还是叹服不已,
他们的壕沟,壕上有桩,桩上有绳,绳上有铃,铃边有犬,条条防线布置得十分严密。怪不得祖大寿被困锦州后,接连突击多次,都冲不出清军挖掘的壕沟防线。
明军扎营后,同样在营地四周挖掘深壕,设立木栅。
桑安河畔,皆是旌旗遍布,充斥着浓浓的战场气氛。
当日除双方一些哨骑出来窥探,相互追南逐北外,大体无事,都在为面临的战事作紧张准备。
夜幕慢慢降临,双方的军队,都开始生火造饭,明军各大营地,大队大队的辅兵辎兵火兵们,也挑着自己水桶,到有水源之处取水。
人叫马嘶中,各地一片忙碌,除了挑水造饭之人,还有庞大的车队,连续不断的运来粮食。
前线大军的粮草供应,每天都是天文数字,所以就见从南到北的道路上,运粮的民夫,各辎重营的军士,络绎不绝。
运粮的人中,同样有辎重营的辎兵们,军中安排,他们不断运粮,还有各样物资等。
方腊静静站着,看着各地军营先是喧腾吵扰,随着黄昏临近,各营鸣金吹角,放炮打鼓,夜巡、夜号、灯火、明暗一一申定,各营渐渐安静下来,只余刁斗梆鼓声不断传来。
最后各营的悬灯一一亮起,不论明金双方,双方营寨中,都是星星点点的灯光。随着天色越暗,越觉灯火通明。
“……金贼情况已经很清楚,就是要依寨壕墙,消耗我军战力锐气,所以,我们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必须一击破寨!”
“没错,待到攻寨之时,须得雷霆之力击出!”
金人在各处的布置工事,明军已经粗粗察明,虽说金人哨骑拦截明军侦察非常卖力,不过他们忘了明军哨探广泛装备千里镜等利器。
此时的千里镜,当然比不了后世,放大不了多少倍,不过几里远外的大目标,还是看得清楚的。
金人的严密监控下,虽说明军哨骑逼近不了多少近,不过他们粗略的布置,明军还是查看清楚。
依夜不收的查探,金兵的土墙壕沟布置,大多是那种两沟三墙式。
壕沟与明军的壕沟都差不多,内都有陷井尖刺,这点两军都大同小异。
在这种寨墙壕沟前面,每隔一段距离,又挖掘有两道小壕沟。这两道壕沟略浅些,约有八尺深,壕沟后或设矮墙,或在边上布置拒马,打上木桩。木桩之上,则绑有绳索,绳上挂着铃铛,铃铛旁布置大犬,这是防止夜间有人偷营袭壕。
若有人试图靠近,这一环套一环的布置,必可起到示警的作用。
这时,卢俊义正色道:“还有这个饮水问题,和粮草一样,是个关键。我十几万大军扎在这里这烈日炎炎的,小心有疫病啊。”
账内很多人都是心有感触,大军扎营,确实水源重要的很,军中将士,多有怨言者。
万一金人在水源下毒,或者故意污损,那可就要耗费大量的力气了。
连续几天,明军大量建造攻山器械。
这些器械,等若是攻城武器的翻版,只不过更轻便,更灵活罢了。
除此之外,还大量云集各处的独轮车,双轮车,长板车等,用来载运土袋土筐,作为将来填壕之用。
大明庞大的人力物力,发挥出了积极的作用,大量的攻寨物资,源源不断汇集起来。
明军的意图,金人敏锐察觉到,这些天,双方展开一系列交锋战,桑干河周边的火药味,越发浓厚起来。
与此同时,最后的攻山战术,各官各将,也进行反复的商议,其中不泛激烈的争议。
最后的部署完毕,一日一大早,明军主力,策应大军,攻寨器械等,源源不断汇集到东面旷野丘陵上。
人叫马嘶,哨骑呼啸,鼓号之声不绝,杨再兴一万五千人大部出动。
这些兵马,個个神情严肃,一色铁甲,长枪兵皆着红色齐腰甲,红青交加,色感动人。火铳兵,持着东火铳,全部穿着红色轻甲,望之有若火云。
牛皋也率着麾下大军布于杨再兴身旁,全部约有一万余人。
中军位置,方腊在元戎车上将自己大纛旗挂了上去,明字大旗,高高飘扬。
除此,中军位置还布满车营,内有各式战车,独轮的,二轮的,甚至还有偏箱车,战车上,火箭,火铳等火器数不胜数。
各样攻山器械,轒辒车,尖头轳,幔车等云集,还有数万民夫,拉着小车,上面放满土筐沙袋,作为填壕之用。内又有许多人,抗着锄头铁镐,他们是准备挖掘壕沟的。
大军越集越多,人海铺满大地,晨风吹拂起来,就闻旌旗猎猎作响。
此情此景,任谁都会豪情充溢胸腹,众人望着大军,脸上满是欣慰,口中不时喃喃自语什么。
卢俊义抚须含笑,时而点头,方腊在幕僚官员簇拥下,只是神情矜持看着前方。
各部率领兵马到达后,便前往方腊处报应,终于,各大出战兵马到齐。连绵不绝的军阵一片沉寂肃然,就连那些挖填壕的民夫,被军势所慑,也个个静默不语。
偶尔几声马匹嘶鸣,划破了空寂的荒野。
“王师云集,定能旗开得胜,一战而下。”
方腊微笑道:“所言甚是。”
这时军将说道:“吉时己到。”
方腊点了点头:“吹号!”
“吹号!”
“呜呜呜,呜呜呜!”
中军号角齐鸣,一阵令人热血澎湃的气氛荡漾开来,全军都看向中军位置,微微骚动起来。
方腊再喝道:“击鼓!”
“咚!”
中军中,一辆鼓车中的大鼓敲响,浑厚的鼓声立时传遍四野,震人心神。
“咚!”
该鼓手再敲三声,突然间,从前军到中军,从左军到右军,全军鼓乐应和。
方腊大喝道:“出发!”
策动马匹,当先而出,随后数万大军,随着激情鼓乐,密密踏步行进。
人海如潮,大地为之颤抖。
看着大军遮天蔽日的盛景,千军万马齐进的壮观场面。
……
“明军出动了!”
对岸,吴乞买与众将密切关注着明军动向,千里镜中,黑压压的明军人海,不断起伏着,正往对岸军寨。
这几日,哨骑不断回报明军诡异动静,自己也看到明军大兴土木,打造攻寨器械。
看着下面人海移动,吴乞买心中郑重,明军势大,此次出动好几万大军,对岸的守军,能守住吗?
……
潮水般的大军,坚定地涌向金人军寨,方腊看向敌营。他本来猜测,大军行进途中,那边的金骑,有可能会从侧面过来拦截。
不过没有,他们一直按兵不动,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终于,浩浩荡荡的明军人马,到达军寨之前,可以看出,他们已经在严阵以待。
悠长的号角声中,洪流般的明军大阵停了下来。
方腊登上自己高大的元戎车,往金寨方向眺望良久,随后他看向杨再兴,吩咐道:“杨再兴,攻寨大军的左翼护卫,就交给你了。务要拦截金人可能的此处攻击!”
杨再兴高声吼道:“圣上放心吧,末将不会让金人威胁到大军左翼!”
他一抖自己的披风大氅,借着风势,让它高高飘扬,随后一控缰绳,领着自己亲卫狂奔。
千军万马中,他面沉似水,一路奔过军阵,回到自己本部。随后抽出马鞍上的马槊,猛地提缰,让自己坐骑两蹄腾空,高声嘶鸣,杨再兴高吼道:“儿郎们,随我来!”
呼应如潮中,杨再兴所部,滚滚向左面奔去。
卢俊义望向杨再兴离去的方向,赞叹道:“杨将军,真乃虎将也!”
要知道,杨再兴连二十岁都不到,却能将麾下兵马训练得如此悍勇,其必有过人之处!
卢俊义虽然同样不凡,但他对杨再兴却有一种后生可畏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