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号这一天，王东召开高管领导班子大会，人数不多，只到各部门总监层，十来个人。

在会上，王东宣布公司裁员决议，公司将为每一位下岗职工亲手写推荐信，帮每一位下岗职工推荐新的工作岗位。与此同时，谢小菊要根据《劳动法》为每一位下岗职工发放赔偿补贴，行政办公室主任何新要以集团的名义，配合人资部总监候倩安抚好每一位下岗职工的情绪，并表示所有下岗职工不用急着从家属院搬出去，等他们新工作稳定了再搬也不迟。

同时，王东命令公司高管领导层，除行政办公室主任何新以及财务部总监谢小菊和人资部总监候倩以外所有人员，明天一早在邢襄市火车站集合，乘火车前往杭州参加一年一度的行业交流会。此外，每个部门再带几个车间主任技术骨干一起参加行业交流会，包括王东、许优优以及李林在内，总计三十六人。

何新留下，是为了防止有人因裁员问题心生不满，滋生情绪问题，明天大家都去杭州了，总不能一个有分量的高层领导都不留，万一出点儿什么事，要统筹要负责。而谢小菊留下主要是因为要承担下岗职工们的赔偿问题。

在会上，王东明确了一点，他们一行人将于7号从邢襄市坐火车出发，到11号再从杭州返回，算上往返时间总共需要四天。何新和谢小菊要在这四天内，完成所有下岗职工的安置工作。

之后的时间，大家都紧锣密鼓起来。王东让何新拟定了一份推荐信打印出来，上面各个职工的名字暂且空着，下面署名的位置空着，再按照谢小菊统计上来的一千四百五十二个人的名单，跟李林两人一人一半，全天的时间都用于签署这份推荐信。起初何新还说，可以用电脑打印出来，也省了麻烦。可王东却说，亲自署名这样更有诚意。

当天下午下班时间，何新就把“威纺集团有关节员增效重大决议”张贴到了厂区告示栏，上面明确表明，要将公司现有两千一百五十二人缩减到七百二十二人。通知一贴出，厂子里直接就炸了锅，纷纷跑到董事长办公室要说法，何新和谢小菊则带领部下进行下岗职工们的情绪疏导，并明确表示公司会妥善安排下岗职工的再就业，也会根据相关法律法规发放赔偿金，也告诉大家董事长临走前亲自帮他们手写了向各个纺织厂推荐就业的推荐信，大家这才情绪缓和了不少。

王东他们确实已经走了，同行的还有许优优、李林以及几个在邢襄市有房子的总监高管们。何新帮他们订的火车票是7号早上7点零5，除非他们能保证明天一早从洺州出发不耽误火车，否则今夜下榻邢襄市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此时车里就只剩下许优优、王东、李林三人，李林回头张望了一眼威纺厂区的方向，不由得叹了口气。

“猴子，我发现你这个人实在太奸了，你发布的裁员命令，结果你拍拍屁股走了，把大冤种何新留下给你抗雷。”

王东低头苦笑一阵，没有说话。许国强说王东比他自己有魄力，勇敢，可实际上，王东也见不得这种场面。他从小在威纺家属院长大，李林从小也在家属院长大，小的时候碰见人还会张口叔叔婶子的叫，现在迫于威纺的生计不得不把他们辞退，王东心里也难受。

洺州就这么几个纺织厂，除了威纺以外剩下的那几个小厂加起来充其量有威纺的一半大，就算王东他们亲手签署了推荐信，那些小厂子也容纳不下这么多人，这就意味着这些人如果还想在纺织行业继续待下去，那就要背井离乡。人心都是肉长的，王东也不想走到这一步。可现在劳动力远远超过公司所需要的劳动力，一部分人被清退，也是必然。否则就算威纺能挺过这一关，还有无数个下一关再等着王东，他也没办法。

本来王东准备带许优优和李林去找齐瑞，晚上借宿在齐瑞家里既能联络联络感情，又不耽误明天一早赶火车。可等王东他们到了齐瑞家楼下打过电话才知道，齐瑞已经带着祥瑞服饰的人出发了。齐瑞不像他们这么闲，要提前一天到杭州去布展。王东又让司机送他们去孙宪刚的家，甚至王东已经想好了，等跟孙宪刚见了面，探探他的底，看看能不能再从轻纺借点钱出来。可没想到的是，轻纺集团也要提前一天去杭州会展中心不展，孙宪刚也不在家。而孙宪刚的老婆赵敏去国外陪女儿读书了，只剩下王东三人在星空密布的夏风中凌乱。

无奈，三人只好在火车站就近找了个旅店住下。第二天一早，所有人到齐，换了票登上了去往杭州的列车。总共二十多个小时，等他们从出了杭州火车站，已经是次日凌晨三点多了。

因为何新车票买的晚，所以三十六个人并不在同一个车厢，以至于王东一路上想到了很多种可能，确只能跟许优优大眼儿瞪小眼，只等大家一下车凑在一起了发布任务。

火车站附近的旅店太贵，王东率队步行往会展中心的方向赶，大家几乎都在车上睡了一整天，也不觉得累。到了会展中心附近一问，才知道附近五公里的酒店全都定完了，王东又不得不带着大队人马往回返，一个多小时后，那些大腹便便的总监们早就累的腿酸脚疼了，这才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破旅馆，八十块钱一晚，刚好够塞下三十多个人。大家都是糙老爷们儿，唯独许优优是女性，所以即便房间里有四张单人床，许优优最多也只能用一个，造成了极大的资源浪费。

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东方的天边也亮起了鱼肚白，即便王东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可依然精神抖擞，让所有人到他的房间里集合，开始对天亮之后的工作进行严密部署。

在座有不少是近几年刚加入威纺的，尤其是那些年轻的车间主任们，根本就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像王东这样的“老人”倒是参加过不少这样的活动，但以前都是在交流会上找客户，然而今天不同，他们的任务不是找客户，而是把同行以及相邻行业当作猎物，开眼界、学经验、找数据。总共三十六个人，分成三支队伍，每支队伍再选出六个小组长，每个小组长带一个队员，尽量把整个会展中心全部考虑进去。

可许优优再次把一个致命的现实问题提了出来，搜数据可以，学经验也行，开眼界也罢，但合作就先别谈了，没钱。

对于这个问题，王东想了一路，觉得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儿了，所以只要遇到合适的机械厂设备厂，先谈下来再说，钱的事等回去再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