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队有些事比较难办。”张景荣出声附和。
刘福了然道:“九龙总华探长兼管九龙、新界两地,手下一共十三个警署,我们东莞帮手底下目前握着八个,剩下五个还都是潮汕帮的人管着。”
“九龙区就剩下深水埗、油麻地归潮汕帮,新界倒是荃湾、屯门、沙田都归潮汕帮,咱们就只有元朗、西贡两块地盘。”
“好在新界没什么油水,抓住九龙的银行区就够,大老板们的生意,一时半会也扩不到新界。”
张景荣静静听着,给足老长官畅所欲言的时间,不时嗯一声。
刘福大概是很久没见到警队的人,话显得比平常多,继续道:“九龙区手底下一班华探长,不见得会服你。”
“毕竟袁义、高勇、背后都攀了大老板的关系,要不是我跟鬼佬关系经营的好,位置真难传给你。”
给新总华探长课是很爽的。
像刘福这类意外退休,没过足官瘾的人最爱。
张景荣也叹出口气:“多谢福爷帮手。”
“你是我的心腹干将,虽然江湖都说东莞帮在警队有五虎,但是,我唯独觉得伱最有前途。”
刘福放下汤碗:“要折服手底下的人,一个是给足他们利益,第二就是要腰杆子硬。”
“九龙塘、尖东肯定都听你话,那里是我们的老地盘,黄大仙、太子道也不敢跳出来,唯独旺角、佐敦两块地头实力强,比较麻烦。”
“以你的情况,适合对外,不适合对内。”
“找个机会拿下深水埗的人事权,把华探长变成自己人,这样的势力就是东莞帮最大,其他人必须听话。”
刘福眼神灼灼,透着英气:“至于油麻地暂时不要动,等到下一次人事任免的时候,再找机会通过鬼佬层拿下。”
“姚木总辖三区经营起来的势力,想在三两年内全部换掉不太可能,让他们跳一阵子先。”
张景荣闻言动动嘴,想要开口。
刘福专门等了他一阵,没等到话,疑惑的问道:“阿荣,到底有乜事?”
他意识到不对。
张景荣长叹口气,终于开呛:“晚,我又去见了那个花腰贤,同桌的还有潮汕商会会长的女儿。”
刘福面色骤变:“花腰贤搭楚老板的路子了?”
张景荣摇摇头:“不是。”
“是搭楚小姐的路子了。”
刘福表情顿时僵住,目露震恐,旋即又很快恢复平静,面无表情的说道:“有本事!”
“福爷。”
刘福道:“我早就猜到他这么出位,会引到潮汕商会大老板出面讲和,剩下那一发子弹打算开到天花板。”
“未想到,不仅是一个大老板,是直接攀了楚小姐。”
他眼神透着不甘,望向张景荣道:“说吧,楚小姐开出什么条件来?”
“要一个华探长的位置都可以给。”
张景荣没有立即答复,而是抬手解开枪袋,取出里面的一把配枪,双手呈到长官面前:“条件是开完最后一枪。”
刘福在看见张景荣右手靠近枪袋的时候,心里就隐隐有所预感,听完条件之后目光充满绝望:“我想要留他一命,他倒是要赶尽杀绝。”
张景荣虎目含泪,唇齿颤动,大好男人哽咽着道:“他说江湖,只有进,没有退。”
“福爷,对唔住,我扛不住楚小姐的势,另外,我也去求过王老板,王老板话明天再说……根叔讲,还可以去找别人,问你有没有其他老板…”
刘福很干脆的说道:“没有。”
“一心在警队里钻营,认识的鬼佬不少,也帮鬼佬捞了不少钱,一心想帮兄弟们扩大在警队的权力,本以为王老板会撑我到底,未想到,手里的权力丢了,人也就没用了。”
其实,他只想在扩大手里的权力,以此作为跟大老板互利的本钱。
帮鬼佬捞钱的同时,他也没有少捞,只是预料不到会在阴沟里翻船,给一个小小的军装组长把权力给弄丢了。
一个人既然不想着同老板加深感情,一心要扩大权力当大佬,就别想大老板在关键时刻撑他。
当然,他的做法只是一个选择,生存策略,没有错对之分,还是一条很优秀的道路。
“东莞帮五虎”都是他的自己人,也是他权力的延伸,虽然不一定服张景荣,但个个都愿意为他去死。
这使得他具有更强的独立性,可以跟每个老板做交易,让东莞商会离不开他,可一旦丢失权力就等于丧失一切。
没有人同他有感情,没有人保他,也没人会在意他。
刘福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在捞钱的同时,积极做鬼佬的人,捞够黑钱,权力稳固后,又开始打正行的注意。
他的野心特别大,只是碰着了狠人,没玩过对方罢了。
“所以,这一发子弹我是必须吞了。”刘福做足了心理准备,探手抓住那把点三八,手指顺势就摸住板机。
张景荣不忍见长官血溅当场出声道:“福爷,我先出去。”
“不用!”
刘福打开保险,直勾勾望着他道:“我最后给你一个忠告,当总华探长没什么了不起的,一样是大老板的看门狗,鬼佬的白手套。”
“不管在总华探长的位置捞多少钱,你都不比一个商会小老板的社会地位,一旦有麻烦第一个冲到前面打生打死,可是勋章又轮不到你,连一个督查都没得当,之后还可以被人翻旧账。”
“所以,黑钱够用就好,聪明的当权者,要有权力的时候,利用权力打下自己的基业,我会输给花腰贤,就是因为他够聪明,有能力揾正行,有头脑,利用一身军装的权力都可以办起一元店。”
“我起步的太晚了,捞黑钱也捞习惯了,比不得你,还有很长的任期可以做事。”他将枪口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却又异常凶狠,瞪起眼珠的喊道:“阿荣,看着我死!”
“有机会帮我报仇!”
他闭眼睛,一狠下心扣下扳机:“砰!”
一枚子弹便穿过喉间,打穿颅骨,一具尸体也向后栽倒,血溅病床。
张景荣大叫:“福爷!”
两名值夜的便衣探员浑身一个激灵,连忙推开房门看向房间一站一倒的两仁总华探长,牙关打颤,一时愕然。
张景荣等到护士、医生闻讯赶到病房的时候,才麻木的回过神来,出声说道:“福爷是自杀的。”
鬼佬医生眼神复杂的望了他一眼,用英文咒骂道:“想死就不要来医院。”
旋即,张景荣捡起地的枪,用床单擦拭掉血迹,转手交给身旁一位探员:“明天给我送到海街给花腰贤。”
“是!”
“长官!”探员接过配枪,立正敬礼,将花腰贤的名字深深印在脑海。
张景荣直到医生将尸体收殓好,送进停尸房,目送长官离开病房,才把保温桶收好离开。
当晚,整个九龙区江湖都知道前任总华探长刘福,在医院病房内吞枪自杀。
事后,港岛警队多味警司为其扶灵入葬,港岛警队东莞籍的华人探长全数参加丧礼,多位商会老板送来花圈,东莞商会出资替他承办了一切开销,丧礼办的非常风光,轰动一时。
第二日,早。
何定贤正在家里食早餐,门口响起一阵敲击声:“哒哒哒,贤哥,刚刚有人来还枪。”
“进来先。”何定贤把门打开重新坐回饭桌前,钱伟善便把一把配枪放在桌,眉宇间透着兴奋,语气激动的说道:“枪送回来了。”
整支枪擦干干净净。
何定贤闻言放下筷子,坐着将弹舱打开,看见里面空空如也的弹孔,出声吩咐道:“到客厅木柜第二层的抽屉里,替我取出六发子弹。”
“是!”
“长官!”
钱伟善立正敬礼,满脸崇拜的快步前去办事,客厅总共不到五米的距离,硬给他弄出能跑的感觉。
何定贤等他回来伸手接过子弹,一枚接一枚的将子弹填好,待到一发不少,方心满意足的合好弹舱,把将塞回腰间的袋子里。
但凡弹舱里少一颗子弹,都觉得心底不踏实,大概患有“火力不足恐惧症”。
“坐下啊,干看着我干嘛?”何定贤办完事,有点纳闷的叫道。
钱伟善连忙搬来椅子坐下,堆起笑容:“嘿嘿,长官,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有什么好问的?”
何定贤翻起一个白眼,出声问道:“要不要来碗薏米粥?”
“呃…好啊!”钱伟善张口答应,也不等长官动手,直接就主动去盛,吃到一半的时候,何定贤忽然问道:“一个花圈多少钱?”
钱伟善忙把米粥咽下,立即达道:“小的一块,大的两块。”
“给我买两个送去,一个以我个人的名义,一个以电影店公司的名义,记得包一份帛金。”
“收到!”钱伟善张口答应,咧咧嘴,又继续低头食粥。
何定贤拿起桌边的一份报纸,一边看着报纸,心里已经在想湾仔差馆的事情,看来该找猪油仔去查一查,湾仔差馆的情况,起码要对每个同僚做到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