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定贤对邹怀文的话深表赞同:“现在确实不值得,就当千金买马骨,赏查娘镛一口饭吃吧!”
邹怀文张张嘴,感叹道:“何老板,你真阔气。”
“真大方!”
何定贤含笑着道:“你负责开价就行,记得不能超过五千块,顺便把梁羽生的版权也买下来,往后在我们报社连载的作家,记得提前让他们签个优先条款,版权必须优先卖给我们报社,如果违反合同的话,版权自动归属东方日报。”
“如果私下交易,出售版权,亦属于违反合同。”
“除非我们公司明确发文不要,否则优先卖给公司……”
邹怀文心里会意,若有所思,语速飞快的答应道:“是,大老板!”
“一回去就在合同里补条款,另外把龙虎斗京华和书剑恩仇录的版权合同都补好,请大老板放心。”
何定贤微微颔首:“好,往后每部要刊的武侠,和比较优秀的投稿,记得都提前发到差馆给我看。”
“我要亲自审核。”
邹怀文亦是点头:“没问题。”
邹怀文在报业摸爬滚打几年已经培养出一定的商业嗅觉,再加总编东方日报的磨砺,他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报社编辑,骨子里的商业天赋已然被挖掘出来,他在大老板几句话的功夫里察觉到“版权”或许是一个隐藏着巨大利润的玩意儿。
虽然,在这个娱乐匮乏的年代里,电影还是有钱人的消遣,华人第一家电视台都还未成立。
各类版权改编言之尚早,莫说动画、漫画等等、连电影、电视剧都摸不到边。
但是,偏偏在这个娱乐匮乏的年代,方可以培养出巨大的读者群体,等待电影、电视剧走入华人千家万户的时候,当年读的群体,就将为版权的赋予巨大价值。
如今的报社连载一如2时代的网络,就是依靠文字的普适性快速抢占文娱市场。
在“文娱”概念都尚未出现的时候,牢牢抓住第一批用户群,谁能创作出第一批出品作品,谁就是未来的一代文豪,谁能够抓住第一批作品版权,谁就是未来的文乐业巨头。
何定贤如今抓版权的时机刚好,具有先发优势、平台优势、时代优势、既利用作者拉高报纸销量,又把作者的圈在围栏里,将来就算不拍电影,光靠卖版权都能卖成富豪。
当然,在有一元电影店、报社、武侠版权的情况下,将来成立电影公司,打入电影行业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过,他打算一步步走,第一步是铺院线,第二步才是拍电影公司,因为在电影行业里院线是资本方、是坐地虎、要是抓不住九龙、新界的院线、在电影行业是无法同“邵氏竞争”的。
因为,“邵氏”是电影、院线双发展、轻资产的电影公司,注定要被重资产的院线给削一笔。
实际,后世的“嘉禾”、“邵氏”、乃至一切顶级电影公司,要么开办、收购、要么入股合作,总之都会向院线进军。
没有自己院线的电影公司,永远都不可能竞争过有院线的电影公司,所以,开办院线比开办电影公司更重要,吸别人血,总比被人吸强。
当然,开办院线需要一笔很大的投资,目前要打下九龙、新界地区都得百万港币。
何定贤起码得花一年的时间筹钱,再用两年左右的时间,陆陆续续把影院给建起来。
正式院线同一元店是差距很大的,要有座椅、有幕布、有包厢等等……不可能跟简陋的一元电影店相同。
正好,再过几年,港岛市民的收入有所提高,慢慢地会开始走入电影院,港岛影业正是在五十年代开荒,六十年代起势、直到七八十年代才红遍世界,直至九十年代达到巅峰后落幕。
期间涌现的各类型电影、文化运动、明星大咖不胜枚举。
临行前,何定贤又道:“对了,其它报纸有热销的,都去找作者谈一谈,便宜的几百块卖来,贵的也不能超过五千块。”
“记得要全版权。”
邹怀文有些懵逼,喝了口茶,发问道:“什么叫全版权?”
“就是该作品一切衍生出来的版权所有权,全部都归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将来除了署名权之外,作品其它利益同作者再无关系。”
虽然自明清时代有出现之后,书商间诞生出版权的概念,近代更是早已写进法律条文。
当下中西法律皆有文学作品版权的保护条款,但主要都集中在刊印物,即杂志或报纸。
如今港岛文人写一本只能赚两笔钱,一是报纸连载期的稿费,二是刊印成书时的版权费。
其中刊印成书多是按销量抽水,实际是一种版权租借,而本次买版权的商业行为则是指“版权买断”。
他没有在口语同邹怀文交代的很准确,但是邹怀文理解的很清晰,一次性付钱再无瓜葛就是买断咯。
这时邹怀文见大老板着重提出“全版权”概念,脑袋反而混沌了:“大老板,我们给你一笔钱,本身就是要买所有版权呀!”
“难道版权还能拆开来卖啊?”
何定贤闻言一愣,旋即噗嗤笑出声来:“有道理!”
“本来就是要买全版权嘛。”
他突然明白邹怀文未来为什么能成为电影巨鳄了!邹怀文心里则是纳闷:“难道版权真的可以拆开卖?改天得好好回去研究一下。”
事实,不怪邹怀文感到疑惑,在版权没有经历过开发的年代,众所周知的买断行为就是全版权两清!
不管是梁羽生还是梁羽羽、金镛还是金镛著,总之,一旦签下合同都是心知肚明的全版权买断。
不卖就是不卖,有自信!有才华!有傲骨!
伱卖了!
就别唧唧歪歪!
看来把文学作品版权细分开来,一个个卖,一个个削的商业操作,将来还得靠何老板来开创先河了。
当然,何老板绝不是压榨员工到死的恶人,一来作家有自主选择权,不强买强卖,二来,大到五千,小到几百,在目前都不是一笔小收入,无非是选择拿快钱、还是赌命运的问题。
虽然,事实可以预见绝大多数人会选择快钱,但是,快钱能吃饱饭,能解燃眉之急,能养孩子,乃至能创业再造一个富豪!
谁又算亏谁算赚?
“以前在内地的时候,可怜那些网文作者,啧啧,现在我照样可怜。”何定贤离开茶餐厅后,坐着城渡赶回九龙,在椅子吹着海风,表情庆幸:“写的好又点样?写到有颈椎病又点样?还不是老老实实的给资本家打工,能不能卖,卖多少,你说的算吗!”
“只能每天靠靓仔读者们投投票,打赏一下糊口饭,可怜虫!幸好,老子就是资本家!”
何定贤咧起嘴:“提前带点内地特色的东西同港岛同胞们玩一玩,看看什么金、什么墉、将来还跳不跳的起来!”
“咦?刚刚忘记在版权优先条款后再补一条,版权交易抽成一半了!等会打电话给邹……算了!”
“报社也面临同行竞争,条款要是太苛刻不行,只有辈子的网络可怜虫受得了。”
“还是善待武侠大师们一点,给他们留下时代的最后一个铜板吧。”
隔天早,邹怀文找到梁羽生、金镛二人仅花三千块就买下龙虎斗京华、书剑恩仇录的全版权。
金镛甚至在一个字都还没见报的情况下,就成功拿到三千港币的巨资,年纪轻轻的查娘镛尚不明白: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镛哥,你不是说绝不写武侠吗?”梁羽生补完新合同,拿着一个厚厚信封走出办公室同身边的老相识说道。
查娘镛举起手里的信封一笑:“今非昔比,武侠这么火,傻子才不写。”
“你看,赚大了吧?我就知道写武侠有前途,真好赚,邹总编真大方……”
梁羽生摇头暗笑:“脸变得真快,臭不要脸的衰样真像大文豪,不愧是文人家族出身。”
前一晚。
何定贤回到砵兰街的套房里,打开灯,见到白月娥身穿紫色吊带薄纱睡裙,正在卧室镜子前试戴着一条珍珠项链。
白月娥转动身材,孤芳自赏的样子,在灯光幽暗的房间里,有一番私有的美丽。像是一颗独属于你的名表,每天安安静静躺在柜子,等待你的宠幸。
她也在开门声中回过神来,快步来到客厅,看何定贤换好鞋子,便进入厨房来到灶台前打开一个铝锅:“贤哥,工作一天了,回屋企,喝一碗甜粥先。”
白月娥舀出一晚色彩鲜明,富有食欲的八宝粥,带着调羹一起放到沙发前面的桌子。
何定贤打开电视机,扭头看了一眼珍珠项链,平静的收回目光,端起碗开始喝粥,眼神则直视着电视的英文栏目,冷漠的让人害怕。
白月娥察觉到气氛不对感觉憋屈,刚一张嘴想吵两声,望见沙发线条分明的侧脸又不够勇气。最终她站起身在桌子旁转了一圈,弯下腰故意让风儿穿过领口,讨好的出声道:“贤哥,新买的裙子好不好看?”
她见何定贤没有作答,贴前来,用头蹭了蹭肩膀:“喜不喜欢?”
“不喜欢换一件穿给你看,蕾丝?丝袜?还是连体薄衣啦……”她口吐兰香,越蹭越近。
“啪!”
何定贤重重地把汤碗放在桌面,转过头望向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二人眼距不到两厘米,白月娥吓了一跳,目露畏惧,想要后退又不敢,强挤出讨好的笑意却不敢开口。
何定贤则平铺直叙道:“若非我不打女人,更不打自己的女人,我早已经把你踹到角落里先打一顿!”
“坦白讲,这段时间收了多少钱?”他眼神弱到白月娥脖子的一条珍珠项链,白月娥脸的讨好变哀求,屈膝半蹲,双手摸着他大腿轻柔的摇晃撒娇:“贤哥……”
“人人都知我是你的姨太太,多多少少会送点礼物给我。”
“哪个华探长的姨太太不收礼物呀……要是不收,别人还以为我收不到,还以为你没面子呢。”
何定贤盯着她依旧不讲话。
白月娥依旧轻声解释:“何况,我这段时间按照你吩咐的,常常约雷探长老婆阿霞,蔡探长老婆美嫂、曾探长、陈师父的女人打麻将,有时候输输赢赢,手要有点钱开支嘛。”
这几位九龙区探长级的老相识,关系肯定是要好好维护,几人的女人几乎每天都凑在打牌一起消磨时间,个个都算得是通家之好。
当中只有雷洛是尚没有纳妾,只有一个合法的正妻,二人算是患难夫妻,长远不好讲,短时间雷探长肯定不会纳妾,免得徒惹污名身,蔡探长则是妻妾关系比较好,常常是正妻带小妾出来社交,剩下曾探长、陈立警长实则都是后院一团糟,家里的女人乱成麻……
华探长们都是出了名喜欢玩的,后院乱麻是寻常事,能够厮守一妻,专情一世的是凤毛麟角,能把后院处理好的其实都不多。
何定贤有女人当然要让女人承担起一些辅助作用,总不能整天睡了吃,吃了睡吧?
各位华探长妻妾们的后院社交,其实同名媛下午茶一样都是为男人们的友谊所服务。
何定贤要是不让白月娥去,说不定还会引起兄弟误会,但他要讲的不是这件事,更不会给白月娥的绕圈子给带偏。
他点起一支香烟,深吸一口:“你的意思是,我给钱给的少,让你丢人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月娥急忙解释。
何定贤冷笑着反将一军:“那你是什么意思?”
一个男人若是家里的顶梁柱,有底气,不要同女人一字一句的讲道理。
女人最擅长的就是东扯西扯,把你的主旨意识给扯歪,再找到话缝反戈一击,旋即立刻反客为主,先发制人,闹一个别扭给你看看,再仗着性别优势撒个娇,等你慌了再打败你,俗称“矫情”。
这其实是一套用“感性”压制“理性”,用“情绪”甩脱“道理”的基本操作,从古至今都有,可以叫以柔克刚,也可以说是无理取闹,还有人觉得是“可爱的小脾气”。
要是觉得不爽完全可以用强权压制,或者以毒攻毒,在对方理亏的情况下,率先抢占感性的高地。
把敌人阵地全部抢完,让敌人没有阵地可守!
此刻,白月娥就变得进退失措,表情非常忐忑不安,哀声求道:“贤哥,你听我解释……”
“你解释。”
何定贤冷声相对。
“我解释…我……对不住,我不该伸手拿钱的……”白月娥江湖出身,要么打,要么跪,行为方式就两套。
她在历史同雷洛结婚时能呼来喝去,作威作福,压着雷探长一头,是因为当时她家里势大,拉了雷洛一把。
用的那一套就是位者御下的“打”,其实就是母老虎,觉得雷洛欠她家的,雷洛位之后不好抛弃妻子,自然在外边养了十几个姨太太随便玩。
而她现在给何定贤做姨太太,家里还得靠何定贤起势,遇见何探长有什么不爽的只能选择“跪”。
何定贤口中吹出烟雾,一只手捏着烟,另外摇了摇头叹气道:“你还是不懂。”
“啊?”
白月娥跪在地,彻底慌了。
何定贤说道:“你拿钱没问题,连我自己都拿,谁能不收钱呢?如你说的一样,有些钱不收,别人还以为有问题。”
“但是什么钱该拿,什么钱不该拿,心里要有数!”
“你果然是矮骡子养大的女儿,就算再有姿势,也不懂得怎么做好探长的姨太太,今晚我来教你!”
“告诉我!”
“脖子的珍珠项链,还有手腕的金镯子哪儿来的?”此时,何定贤的语气已经变得严厉,白月娥张张嘴,辩解道:“我,我老豆……”
“唰!”何定贤一下探手捏住白月娥的脸蛋,目光不善的说道:“你老豆要送早送你了!”
“不会在现在!”
确实,白饭鱼有可能为了装点女儿,或者侧面表达对他给地盘的感谢,送一些有价值的东西给白月娥。
但是,那些财物首饰应该早就送到,而不会是在地盘已经送出去快一个月之后。
白月娥则吓得眉毛颤抖,脸色煞白,急道:“你你你,你不打自己女人的。”
“首先,我没有打你,其次,骗我的不算是人!”何定贤狞声道:“说实话!”
“我没那么好的脾气!”
白月娥不敢再藏,连忙叫道:“是东福社丧门通送给我的……求我帮忙说几句好话。”
“就是这样而已。”
何定贤松开本就没下大力的手,冷漠的道:“早猜到了。”
其实他就是吓吓白月娥。
白月娥也觉得不痛,只是吓得有点傻了,忙要把项链卸下,说道:“我马还回去。”
“不用。”
“既然收了就戴好吧。”何定贤看了她一眼,眼神再度移向电视机:“下回记住教训就行。”
这种江湖出身的女人,不严厉的教一遍,下一回不知闯出什么事来。
他多少有点小题大做,但也是为双方好,否则,有大麻烦两人都要倒血霉。
白月娥垂下头道:“我再也不收东西了。”
何定贤嗤笑一声不屑的道:“人不要讲做不到的事情,记住,手下朋友维护关系的礼可以收,外人来求办事的礼,我没张口,一律不能收!专门送到你手的更不能收!”
“你有资格摆平别人的麻烦吗?不够资格,就别收钱!你的钱,都是我的!”他不用掏钱,也得付出相应的代价,一切交易都是要有人买单的。
“知道了,贤哥。”白月娥一身吊带长裙,双膝跪在地,神情有些狼狈,表情却楚楚可怜,果然靓女什么样都靓呀。
“进去洗澡吧,等会换黑色的连体薄纱衣,有些事情还要好好教你。”何定贤目不斜视,头也不移的讲道。
“嗯呀。”白月娥声若蚊蝇的轻声答应,撑着沙发在地起身,白花花大腿挡在电视机前软了一下,好似跪了太久,恢复片刻才不疾不徐地走进卧室洗澡,一边洗澡心情一边变好。
她可是江湖大佬的女儿,刚刚那算什么小场面!只觉得何探长跟外界传闻的不一样,也没那么凶、那么恶嘛!
起码没有拿马鞭抽她,没有给她浇热油,总的来说,小事情,折算下镯子和项链的价格不亏啊。
白月娥洗完澡换衣服趴在被窝双腿抬起交叉,撑着下巴守着卧室门心情大好。
刚刚在外边你有多威风,等会就让你有多狼狈,每个人都有熟悉的领域,进入我的领域就狠狠打败你!
让你威!
何定贤关掉电视机,起身离开沙发的时候,心里忽然突发奇想:“要是这一回教不好白月娥,下一回干脆把白月娥送到楚小姐那里,让楚小姐好好教她怎么做一个华探长的女人!楚小姐教女人的手段估计不赖。”
“不然,做一个妾室名分都没有姨太太就这样嚣张,真让她有个小妾名分还得了?”他多少有点厌恶白月娥的不懂分寸,但进入房门之后,突然又觉得白月娥很有分寸,能够在方寸之间跳舞的人不多,凭她刚刚巧舌如簧的口才,还是给一个妾室的名分吧!
三妻四妾的名分也不一定能用完,这么省干嘛,大头赚钱小头花,哥哥拼命弟弟享福喽!想那么多道理、规矩干嘛,还能甩了她吗?
凌晨两点,白月娥重新找回自信后,双手抱着枕头,贴在男人身边轻声道:“贤哥,开心吗?”
“开心。”何定贤语气犯困。
白月娥道:“我老豆次问什么时候能正式纳我做妾…”
“明天再说,我累了。”何定贤如贤佛入定,心无旁骛,只觉七情六欲皆是虚妄,人间清醒不过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