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最重要的是问对问题。”
玻璃房办公室内,伍老拉下百叶窗,用手把茶桌上的书扫了下去,拿出两个卡通图案的马克杯,倒满了热水。
“问题就代表着方向,方向对了,路才会有,你知道刚刚的问题意味着什么吗?”
伍老把马克杯推到李开阳面前,放松地坐在沙发上。
“意味着一个新的方向?”
“不算,但是快了,你的问题照亮了前方的迷雾,就这么摸索下去,很快在机械力学的十字路口就会立起一个崭新的路标。”
“不同于几百年前先贤们初窥物理学那会,现在的物理学在细分的路上走了很远,就像往牛角尖里猛钻的无头苍蝇,所以这三个问题的含金量,”老院士吹了吹杯中的水雾,认真地说道,“非常重。”
“所以我才会考问你,如果你是拾人牙慧,那么就肯定写不出后续的步骤。但是现在,老头我诚恳地邀请你,李开阳同志,到我这儿来,现在的学界需要灵感。”
李开阳没想到自己的问题能给老院士带来这么大的转变,这里是华东地区学术的中心,他自然乐得能来,但是自己在物理学上的造诣太低了,他只是一个运气好一些的普通人而已,会有人比自己更适合这里的。
伍老从他的表情上读懂了意思,但老人一点也不意外,“我明白你的顾虑,没关系,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把联合国大厦里的那玩意给扔出地球去,我或许等不到那天,但是我相信你们一定可以。”
那玩意指的是警告碑。
李开阳忽然想起来四、五年前有那么则新闻,说的是伍老等一行国家科学院远赴联合国总部研究警告碑的事儿,现在对方提起,他不禁问道,“伍老,能不能说说,您从警告碑上看见了什么?真像媒体传的一样,上面是一个倒计时?”
伍老双手扶着拐杖,面露追忆之色,“你真想知道?”
“想。”
“我记得24所在的地方离这里不远,胡里山炮台吧?”伍老向后靠了靠,饶有兴致地看着李开阳,“如果几百年前你是炮台的守官,看着海域上漂浮着敌人的航母,这时候会是什么想法?”
“嗯,大概会先着开一炮,试试差距。”
李开阳顶着死鱼眼,轻松地说道。
伍老哈哈一笑,“去倒数第二个抽屉,纠缠楔重构与信息悖论那篇文献里,把我的茶叶拿出来。”
李开阳越过书山,在抽屉最下面找到了这篇八十年前发表的文献,一打开,两小包真空包装的茶叶掉了出来。
“这可是好东西。”老院士熟稔地撕开包装袋,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瞬间飘散在屋里,老人现在就像个向朋友炫耀宝物的孩子,夸赞道,“我藏了好些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喝了,一直等不到,但是现在应该差不多了。”
“极品大红袍,九龙窠母树上采回来的,十五年就产了这么点。”
这是真正价值千金的宝贝,早在九十多年前的二十一世纪初,武夷山大红袍的母树就停止了采摘,即使在停采前,六颗母树每年也只能产二十克的茶叶,伍老的这两小包,加起来得有十多克了。
暗红的茶叶沁入卡通马克杯的热水中,橙黄的茶汤迅速逸散,属于武夷山特有的岩韵气息仿佛把大自然都带到了这间办公室,伍老端起杯子,吸溜了几口,心满意足,“贵东西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李开阳牛嚼牡丹般地咽了一口茶汤,道,“武夷山也快被挖空了。”
“别说这种扫兴的事情,”伍老放下杯子,道,“说正事,五年前从联合国总部回来,来问我警告碑的人就没停过,有高官,有学者,有亲人,我都没说过。”
“因为他们都缺乏勇气,面对现实的勇气。”
“警告碑就像一块镜子,不同的人能看见不同的东西,同行的六十位学者里,有的看见了未来,有的看见了毁灭,有的看见了疯狂,而我看见了一条线。”
“线?”
“一条给人类划定的科学边界。”
“光速以下,皆是囚徒。”李开阳想起一句经典的话。
“差不多吧,警告碑就像是狱卒,监管着你我他,一旦人类越过的划定的线,它将会以自己的方式清扫地球。”
“听起来就是个大号的扫地机器人,”李开阳想象着,所谓遥远的外星科技逻辑也没那么不可琢磨。
“所以,小李同志,现在你依然想射出那发炮弹吗?我们科学家所做的每一步,都是在挥舞敲响丧钟的钟锤。”
“朝闻道,夕可死也,”李开阳蹦了一句文言文,“伍老,我就想知道,那条线离我们近不近?”
“很近了,按照我研究的测算方式,再有那么一扑腾,人类就会越过这条线,但是我们仍不知道,是否有突破困难的法子。”
.....
二人又絮叨了一阵关于工程学的问题,伍老站在理论物理的视角上,帮助李开阳开拓了不少独特的视野,杯中的茶冷了又泡,泡了又冷,直到两小时后,伍老助理的会议提醒才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告别前,伍老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木匣,叫住了李开阳,“小李,我问你,假设现在警告碑在你面前,你会做什么?”
李开阳不假思索,“我会用螺丝刀翘一翘,看是不是真的那么严丝合缝。”
伍老乐了,将木匣轻按在了李开阳的胸前,“老子也是这么干的,当时把那群外国佬都吓坏了,事实证明,它并非没有漏洞,我当年其实翘下了两颗珠子,一颗交到了联合国,一颗我藏了起来,现在送给你了,希望你哪一天能把它狠狠地塞到外星人的屁股里。”
李开阳愣了一下,心说伍老这位国家科学院的院士还真是与众不同,跟街边的老大爷没什么区别,甚至还更狂放一点,不像学者,像个军人,匪气十足的军人。
伍老接着道,“记住,24小时,你有问题,随时问我,多晚都可以。”
李开阳听着老院士淳朴的话,嘴角微翘,那双好似什么都无所谓的眼睛亮了亮,“一定会的。”
.....
三小时后。
陈星安回到了自己工位上,盯着桌上的图纸发呆。
这份大推力发动机图纸自己隐约觉得哪里有问题,却又找不到。
更让她想不明白的是,自己明明是理论物理学家,伍老为什么会让她来设计工程学的发动机?
她单手扶额,脑中构建着运动模型,忽然,她看见蓝色图纸下露出的木色纸张。
上面画着个简易的模型,还用标注注明了...
!
就像鼻塞患者忽然之间鼻孔全通了一样,在看见标注的那一瞬间,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
陈星安一拍桌子,抓起图纸就跑进了伍老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