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帝京行星事务应对委员会。
早起的委员会审阅部主任揉了揉通红的眼睛。
这几日可快把他熬坏了,六十来岁的年纪,天天坐在电脑前看报告,自打内部论证会召开以来,学界的嘴炮就打个没完,报告像是雪片一样地塞进了直通信箱。
整个委员会二三十号人,成天盯着邮箱,但邮件只多不少,消息提示里999+就没下去过。
熬老头呢这是?
拿起手边其他人整理好的报告,他半眯着眼睛翻阅,没一会困意就涌了上来。
不管是哪派,写报告的内容倒是出奇相似,看问题的角度都一样,他的眼睛都快看起茧子来了。
“这样还够不着常陈的边边呐。”
老头草草翻了两页,就把厚厚的报告丢到了已阅的报告堆里。
他原本需要的是一份能够跟常陈打擂台的报告,现在看来只能是奢望,报上来的东西甚至连他的瞌睡虫都驱不走。
呼了呼手边泡着枸杞的瓷缸,他滋溜地吸了一口茶水。
忽然一阵急促地身影走进了办公室内,“主任,您要不看看这份报告。”
他瞄了一眼页眉,宋体小字写着“鹭岛第三工业研究所”。
“我不是说了,二级教授以上的报告再整理给我,你这是什么?”
国内二级教授在的研究所或者实验室他背都能背下来,突然来一个陌生的名字,不用想都知道级别。
但他再看见名字了时候,愣了一下。
【李开阳】
好熟悉的名字。
这不是能让林黛玉倒拔垂杨柳那位吗?
想起李开阳的事,老头就起了兴趣,他想看看一个年轻的教授到底能写出什么东西来。
报告页数很少,只有薄薄的八页纸。
老头一看就陷了进去,困乏的神色一扫而空,手边的枸杞冷了又泡,一转眼半晌过去,愣是一动都没动过。
直到翻完最后一页,他才如梦初醒地把助手叫过来,“这份报告..”,他忽然觉得身上一紧,年纪大了,有些地方不好使,憋了一个上午都没放空,现在反噬了。
他赶忙放下报告,嘱咐道,“这份报告格式有问题,你重新誊写一遍,一个都不能改,不,一个标点符号都别改。”
.......
与此同时,鹭岛的物理研究所。
夏义刚与大洋彼岸的学生通完电话。
得知伍辉彻底回不来后,他的屁股终于坐的更安稳了一些。
虽然还没找到人,但是各个机场和港口已经洒满了情报人员,除非伍辉长了翅膀,不然他是决计无法横跨几万公里回到国内来。
接任物理研究所的草拟方案已经报了上去,若是这两天上面还是找不到人,所长的位置就归他了。
接任后他打算用自己的影响力,在国内推行天幕计划。说实话,课题大会结束的那一晚,伯乐的邀约彻底征服了他,原来EF组织知道的远比想象中的多,大灭绝文明的指示早就通过警告碑传到了地球:
【只要退守洞穴,你们的文明可以存活下去。】
对于科学,夏义从来都是抱着随意的态度,无非是权力的附庸品而已。
原始部落的酋长和欧星盟首相的区别只在于晚上照明的是火把还是电灯泡而已。
所以夏义想借着这股浪翻身。
自我阉割什么的....现有的科学水平难道还不够吗,虚拟现实的技术发展,人类就可以拥有无限的精神世界,所需要的仅仅是几度电能,何必探索宇宙。
“可笑。”
夏义沉在宽厚的老板椅中,思考着要怎么分配课题。
在天幕计划建成后,物理学差不多就要完蛋了,最多只能在计算机技术的领域拓展拓展边界,虽说自己专精工程学,但没了物理,工程学迟早也得完蛋。
所以提前铺路是非常有必要的。
叮咚。
他的手机提示音响起,消息是一连串的图片,内容就是李开阳的那份报告。
看得出来拍照人的技术并不好,图片拍的很糊,只能大致看清内容。
夏义扫了一眼,满意地笑了。
他本以为李开阳被袭击完以后会夹着尾巴做人,没想到胆子倒是越发大了。
可惜啊,庆幸啊。
可惜那晚袭击没成功,现在再也没动手机会了。
庆幸伯乐给他留下了这样的天才,帮助他完成计划。
进军太空的共识在学界扎根太久,想要推行天幕,需要足够的讨论度,光有内部论证还远远不够,天幕计划需要有一个强而有力的反对者,让全民都知道这件事,把前进派被动拉下水。
谁知道伍老走后留下的人..不是说不够聪明,就是有些人太聪明了,把自己藏在了人群里,不愿意站出来反对。
只有李开阳这个愣头青跳了出来。
哎,若是他能成为自己的学生该有多好,这种头脑今后只能操心财米油盐真是太可惜了。
感慨着,手机里的消息又多了一条,还是发图片那人发来的。
那人问道,“拦下报告?”
夏义端着触屏手机,按下了代表语音消息的麦克风,“交上去,伯乐的礼物已到账。”
......
两个月以后要在鹭岛公开举行论证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李开阳的耳朵里。
所谓公开论证,就跟以前电视转播辩论赛似的,学者凑一起讨论各自的观点,全程直播。
“先是内部论证,接着是公开讨论。”
李开阳剥开糖纸,塞了一颗海盐味的牛奶糖,“什么意思?”
陈星安美滋滋地嗦啰一口沙茶面,然后看见桌上的糖纸,嫌弃道,“你什么意思,吃完的东西别乱丢,还有,哪有人吃饭前吃硬糖的?”
“吃腻了,”李开阳拌了拌手里的面,“算上在帝京的几年,我已经七八年没回过家了。”
“反正吃什么都一样,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也尝不出味来,好想念小县城的一碗兜汤。”
“什么汤?”
“兜汤,一种用地瓜粉和肉熬制的汤,麻麻辣辣的,吃它得上午八九点去,买临近锅底的那几碗,肉沫、木鱼都沉在下面,汤又完全的入味...”
李开阳说着说着牙底一酸,口水都快流了出来。
“你家不是在闽北吗,这么近都没回去过。”
陈星安看过他的简历,记得很清楚。
聊起家乡李开阳有些感慨,“没时间是一个,第二个是不敢回去。”
“家在我心里一直是遮风避雨的港湾,外头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好像回家一次就都能解决,但是现在事情太大了,心里需要有一个寄托安全感的地方,一旦就这样回去,我怕心里那个小港湾会碎了。”
陈星安吃面的动作慢了下来,心里仿佛也看见了个朦胧的小家,不大,被杂物填满了客厅,空气中总是弥漫着霉灰味,但是很温暖。
“其实你不用担心的,父母永远会挡在你前面,不管什么事。”
“也许吧,也许是要找个机会回家一趟了,”李开阳囫囵吞进面条,“对了,你呢,你家在哪?”
陈星安支支吾吾,“我...家...”
“靠北!要修!”
突然的喝骂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煮完了面的店老板坐在他们身旁的空桌,对着手机里的视频飙粗口,“哪个王八蛋瞎折腾,害人吗这不是!”
李开阳瞄了一眼视频内容,顿时感觉血液顶到了脑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