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开论证会如期召开,一共持续三天,期间全程都有直播。
会议选址山城,国内学者悉数到场,基地能源所的孙帚,孙老头作为特约嘉宾应邀前往。
所谓特约,就是撑场子的,机修工一样的老头在外面还有几个身份,国家科学院院士,能源发展规划所前所长。
孙老头终于舍得脱下自己的蓝色工服,套上西装皮鞋,大场合还是要正式点好。
其实像孙老头和袁回他们,大可不必如此寒酸,跻身院士,可以说是金字塔尖的那么一小撮人,如果不投身星舰的话,足够做到衣食无忧。
但是他们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比起摇篮项目的其他人,起码还能偶尔露个脸,看看外面的世界,不用隐姓埋名。
所以他们把大部分薪资都拿来补贴基地的开销,像是内部的幼儿园,休憩场地的设施,都是自费筹建。
此时孙老头安坐在嘉宾席中,一言不发,心思早就飘回了基地,想着是不是该正式点火测试了,其他人是不是把测试前的检查做到位了。
论证会的第一天还算克制,双方都围绕着自己的观点讲事实,摆数据。
他的屁股都坐麻了,还是没看出个高低来。
但是第二天开始,会场的外围不断有人中止谈话,天空中也会飘过星舰造型的无人机,后头拉着标语,“销毁玩具,销毁星舰”
虽然都会被打下来,但是它套着星舰皮坠毁时候的滑稽样子更让围观的人群哄闹。
公开论证会俨然变成了对星舰的批判会。
前进派的学者们一脸懵逼,他们或多或少都猜到了星舰来自国内,但是这种项目涉密等级太高,岂是他们能够接触到的。
手里的发言稿变成了白纸一张,对方按着辩论赛的路子,绕过所有的讨论,直指问题核心,“如果‘我们’拥有星舰,有办法应对警告碑吗?”
问题说的很隐晦,在场的明白人都懂,这问题是问给大佬们的。
根本没有如果,星舰就出自国内。
孙老头的屁股有些坐不住,时不时有人看着他,媒体的镜头也有意无意地他这里切,他习惯性地朝胸前的口袋掏去,掏了个空。
忘记了,现在穿的是西装,胸前没口袋。
他很想恰一根烟,在基地待了五年,习惯了直来直往的说话方式,不喜欢这样暗戳戳的较劲。
星舰的事情他当然不能说出来,摇篮建在山体里不仅仅是为了防外星人的,近地轨道日夜不停地都有卫星划过,全球战略力量处在微妙的平衡中,星舰这种随时可以投射全球的大杀器提前暴露会招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孙老头借故上厕所,躲在最里面的隔间里美美地抽了一根红梅。
论证会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
今天的讨论烈度更上一层楼,孙老头再想恰烟已经没得恰了,几位特约嘉宾都被拉下场讨论,问题一个接一个,忙的他连放水的功夫都没有。
转眼来到了晚上九点三十分,问题少了一些,他终于得空,一个劲地看着腕表上的指针,隔几十秒看一次,隔几十秒看一次。
他的异常被镜头敏锐的捕捉到,大洋彼岸的纽约,伯乐坐在巨型的投影荧幕前,旋转着手里的冰镇波旁酒,“镜头切近,看他表盘上是什么。”
画面中的镜头迅速切换,聚焦在磨得发亮的石英表盘上。
什么都没有,只有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表针。
时间也是正确的。
“他在等什么?”
过去是三十秒里,老孙头又看了一次时间。
“或许是在等休息时间,上了年龄的人前列腺都不好。”
新晋的灯塔计划科学家常陈从门外走进来,拿起琥珀色的酒瓶,拔出酒塞闻了闻,“好酒,柑橘皮和茴香的香调很浓。”
伯乐没有回头,单手插兜,眼睛紧紧地盯着屏幕,“从你走进来,到说完话一共三十秒,他又看了两次时间。”
“七点半到八点,他的行为均值在十分钟一次,八点到八点半,均值升高为五分钟一次,进入九点后,每过十分钟均值提高一个档次。”
“他一定在等什么。”
常陈满不在乎,“能有什么,论战到了几乎一边倒的地步,没有东西能救得了星舰,相信我。”
“我说过,把你蠢猪一样的傲慢收起来。”
伯乐平静地说道,“计划进行的怎么样了。”
常陈呷了一口酒,尽力地把喉头的愠怒压下去,他明白自己只是个傀儡,一个看上去天才的木偶。
迅速调整完情绪,他收起了先前的懈态,道,“组织提供的纳米材料抗拉伸强度大大超乎预计,目前美、欧、非的太空电梯均在顺利建设中,太平洋基地的太空电梯已建设完成,先期投产的天幕将在月底建设完成。”
“感谢你的同学。”
伯乐背身举起酒杯示意,太空电梯项目能有这么快的进展,多亏李开阳的外动力骨骼,极大提升了工作效率。
“感谢。”
常陈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所以你不想知道纳米材料是哪里来的吗?还有为什么警告碑只追着星舰?”
“不想。”
伯乐嗤笑一声,“很好,我喜欢不爱问问题的人。”
时间迫近十点,直播画面中孙老头的情绪出现了明显的波动,伯乐心底生起了一丝不妙的预感,对方的注意力似乎完全不在论证会上,他不再看表,而是盯着远方的天空。
“或许是在等星舰。”
常陈答了一句。
伯乐当然知道这个最有可能的答案,但是即便星舰被修复完成,也没办法面对警告碑的追捕,它终究只能是个唬人的玩具而已,现在用这种玩具来堵大家的嘴巴,只会让崩塌来得更快一些。
叮咚。
思考中,屏幕里的时针指向了晚上十点,也就是现在的美联时间早上十点。
直播画面忽然黯淡了一下,负责给会场打灯的工作灯明暗跃动,片刻后恢复了正常。
伯乐赶忙示意画面调转,搜寻人群或者天空中的可疑物体,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过了十点,孙老头不再看表,整个人反而放松了下来,靠在椅背上。
“为什么?”
伯乐不解,论证会一边倒的局面依然没有改变,但是为什么他却变了。
他站在俯瞰纽约港的玻璃窗前,凝望着空荡荡的港口,陷入沉思。